唧唧的貓 作品
三十八顆星(只是你忘了我...)
第一個是開學當天跟宗也打架的男孩,家裡有權有勢,聽說校領導見到他的家長,也要賠笑作揖。
第二個是姜初宜,有名的童星,長得很漂亮。
宗也得罪了第一個人,理所當然被全班同學孤立欺負。但是他不在意這個。
第二個人宗也聽別人提起得多,但見得很少。
姜初宜每次來學校,都會被一群女生圍住問東問西。
宗也遠遠地瞧過幾次。
她長得確實很好看,皮膚雪白,五官精緻,笑起來也很好看,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聲音,都跟別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她為人大方親和,經常帶蛋糕分給同學吃。
宗也很想吃那個蛋糕。
因為姨媽每個月只會給他一點點生活費,他一個人住在出租屋,每天都覺得很餓。
但是宗也不敢過去,像他這種人,別說跟姜初宜搭話,他就連靠近她的機會都沒有。
10年,初二的夏天,那時拍立得剛剛興起,那天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
姜初宜就坐在宗也前面。
等活動散場,宗也起身,發現她座位上遺落了一個白色的塑料相機。
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只知道是她的東西。
他彎腰,將相機拿起,準備帶回去放到她的課桌上。
剛走進教室,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他手上。
一個女生大叫:“初宜,你的拍立得在李相垣這裡。”
姜初宜啊了聲,轉過頭,視線第一次落到他身上。宗也不敢對上她的視線,變得手足無措。
其他男生紛紛起鬨:“李相垣偷姜初宜東西!我們去告老師!”
姜初宜反應過來,立馬跟那群人說:“這是我送給他的,不是他偷的。”
宗也張了張嘴,面對她善意的笑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天,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場小雨。放學後,宗也拿起他們口中的拍立得,跟在姜初宜身後。
他一直走在她後面,她撐著傘,始終沒回頭。
宗也不敢上前,默默跟著姜初宜出了學校。
學校外有一條林蔭道,姜初宜站在路邊沒有再往前走。
她似乎在等人。
不知道從哪竄出一條流浪狗,盤旋在她周圍。
姜初宜把傘偏移一下,給那條狗也擋住雨。
宗也就在不遠處,看著她從書包裡拿出一點麵包,掰成碎塊餵給那條流浪狗。
他忽然意識到,在姜初宜眼裡,自己應該跟這條流浪狗沒什麼區別。
他們都挺髒挺可憐的。
姜初宜喂完狗,轉過眼,發現站在樹下偷看她的人。她認出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有些疑惑地朝他喊:“你有什麼事嗎?”
雨越下越大,宗也走過去,把手中的拍立得遞過去,“你的東西,還給你。”
姜初宜恍然,“哦哦,這個不是說送你了嗎,我家裡還有很多。”
宗也以為她是嫌被自己弄髒了,連忙道:“我給你擦過的,很乾淨。”
似乎覺得還不夠,他又拽起唯一還幹著的衣角,反覆擦了擦。
姜初宜盯住面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人間疾苦這個詞的含義,但是看到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出聲阻止他,“好了,你別擦了。”
宗也停住動作,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小腦袋也垂的低低的,不敢再說話,也不敢看她。
姜初宜走過去一點,“我真的想送給你,你剛剛坐在我後面,我拍照的時候,你一直在看,我就想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拍立得?”
宗也退後一步,露出一種難以啟齒的神色,“我沒見過這個東西,有點好奇,我不會用的,你自己留著吧。”
姜初宜的笑容天真又多情,“很好用,我來教你。”
她拿過他手中的白色相機,舉起來,摁了一下某個按鈕。
很快,白色相機嘟嘟兩聲,吐出一張照片。
姜初宜甩著相紙告訴他,“跟普通相機差不多,你按一下凸起來的東西,就會有照片了,很方便的,只需要等一分鐘。不過相紙很少,你拍完了需要買新的。”
宗也重複了一遍,“我買不起,還是還給你吧。”
聞言,姜初宜又從書包裡找了一卷相紙給他:“喏,這裡還有二十張,你省著點用哦,對了,你叫什麼?”
宗也溫順地囁嚅:“我叫…李相垣。”
“什麼?”她沒聽清。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李、相、垣。”
“李相垣是吧。”姜初宜嘴裡重複著,確認了一遍,“等你長大了,自己賺錢,肯定買得起。”
“你怎麼回家?”姜初宜又問。
“走路。”
“下雨了呀,走路回去會感冒的。”姜初宜指了指旁邊,“我爸爸來了,我讓他送你。”
宗也側眼,看到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小轎車,又看了眼自己沾滿泥巴的球鞋,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無地自容。
他結巴道,“不,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謝謝你。”
“不用謝啦。”姜初宜沒再堅持,把傘塞給他,囑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路小跑著去馬路邊,臨上車前,又朝他揮了揮手。
他愣愣地捧著她給的東西,站在原地,很久都沒走。最後,宗也還是捨不得撐她給的那把雨傘,把它和照相機一起抱在懷裡,用書包遮著,頂著雨跑回家。
...
...
那個下雨天,是宗也第一次有單獨跟姜初宜說話的機會。
那次之後,宗也對上學這件事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抗拒,他很期待能見到她,就算不說話,遠遠看幾眼也行。
但是姜初宜總是很忙,每次來學校上半天的課,就要消失好久。
宗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還是每天認真做著筆記,把老師上課教的知識點都記下來。希望哪天能親手給她。
初三上學期,姜初宜不知道從哪聽說,他經常打架,在班上一直被欺負孤立,沒有人願意跟他當同桌。
那天,她找到他問,“我跟班主任說了,想跟你當同桌,但是我不怎麼能來學校,你一個人坐會寂寞嗎?”
宗也說:“不會。”
姜初宜:“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宗也始終低著頭。
他攥著手,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只能緊咬下唇,靠疼痛剋制住自己激動到微顫的身體。以至於她走了之後,宗也才想起來,還有做那些的筆記沒給她。
2012年,初三夏天,拍畢業照的那天,姜初宜時隔半年,終於重新回到學校。
宗也攥著拍立得,猶豫了很久。
看著她身邊一波波的人來又去,宗也終於鼓起勇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開口,“能跟你一起留個影嗎?”
姜初宜沉思幾秒,答應了。
她對面前這個人印象不多,兩人只說過幾次話。但是每次見他,她都覺得他可憐巴巴的,營養不良,長得還沒自己高。
在他搗鼓拍立得的時候,姜初宜問,“你能不能摘掉眼鏡?今天太陽很大,可能會反光。”
宗也:“好。”
他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鏡框。
姜初宜像是驚訝了一瞬,湊近了,仔細看了他兩眼,誇獎道:“你眼睛好好看。”
宗也心如鼓擂,心臟跳到他甚至胸腔泛痛,血液全數衝到耳膜。
他訥訥道了句謝謝。
他們拍完照片,等出片的一分鐘,宗也戴好眼鏡,看著一步之外的姜初宜,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
一股巨大的無助感在心中擴散,像是要把宗也整個人都淹沒。
那一日天氣晴朗,藍天白雲,陽光充裕,遠處樹木蔥蔥,姜初宜髮尾被微風吹起,身上籠罩著一層細微的光暈。
她笑著歪頭,沒注意到他眼裡浮出的一層水霧,對他說,“今天天氣真好,李相垣,祝你以後一帆風順,那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