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今天在場的三人基本上代表了這兩個項目的既得利益者,也是蛋糕的所有權代表。
如果說鋼鐵原材料是軋鋼廠的資產,那資金也好,貿易也罷,全都是三人的工作成績。
現在只不過是他們正在參與一場時代必然發生的豪賭。
輸了,最多調走,重新開始。
贏了,軋鋼廠未來三年內建設資金就有著落了,景玉農也不用再臭著一張臉,面對所有人了。
李學武在溝通和彙報中,不僅僅是預估了未來三年的發展資金,還有對外貿易的全面打開。
現在,一等艾佳青說完,表情有些失敗的時候,李學武突然開口道:“收益可以談,但紅星軋鋼廠要五豐行的進出口貿易權”。
“你……!”
艾佳青突然轉頭,看向李學武嚴肅地質問道:“你確定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當然!”
李學武微微昂起頭,看著艾佳青說道:“絕對的收益沒有絕對的平衡”。
他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對方,並且還加重了語氣。
這讓景玉農的嘴角微微抽動,急忙底下頭去喝茶來掩飾忍不住的笑意。
艾佳青沒有精力去理會軋鋼廠兩位領導的表情變化,她死死地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眸,再次問道:“你想幹什麼?”
“發展”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我們廠需要走出去,引進來,更需要廣闊的空間和支持”。
艾佳青深深地看著他,沒有再開口質問,她要問的不是李學武的回答,而是他的態度。
更是軋鋼廠的態度!
她剛剛就在想,軋鋼廠為何一反常態,走的時候還在猶豫是否答應她的請求。
轉過身再回來,對借款借貨閉口不談,反而是談起了合作。
現在她明白了,李學武一上來就強調的收益要雙倍,完全是個幌子,是釣自己的誘餌。
圖窮匕見,事情談到了現在,自己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他才張開了鱷魚之口。
現在,李懷德也不抻著了,景玉農也不表演了,看向艾佳青的目光裡都開始帶上了尖銳。
從一開始,他們對李學武的信任和支持,均是來源於這一次合作可以打開的對外進出口貿易的機遇。
看仔細了,李學武剛剛所提出的,不是要進出口貿易權,而是要五豐行的進出口貿易權。
什麼意思?
在當前對外貿易環境下,進出口商品要聽從進出口公司統一安排,包括接單、簽約、生產、結賬等等。
但總有一些公司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比如五豐行,比如華潤等等。
他們在執行進出口貿易工作時,直接對接生產工廠或者工業管理,外匯基本上不存在調動使用的情況。
也就是說,他們的根基在國外,發展在國外,運營在國外。
現在李學武提出以軋鋼廠此次投資合作,共享五豐行的進出口貿易權限,再配合軋鋼廠現有的商業佈局,你說未來會如何?
三年的建設資金可以解決掉,十年、二十年的領先發展優勢會建立起來,這才是千金難買的。
讓李懷德心動,讓程開元讓步,讓所有廠領導支持的,就是這個目標。
李學武當然不會一上來就提出這一觀點,你看艾佳青現在的反應都能想得到,如果他這麼做的後果。
即便是現在提出來了,可依舊沒有得到艾佳青的肯定答覆。
李學武並沒有急於補充籌碼,更沒有催促她,只是態度隨意地坐在那,等著她的決定。
艾佳青微微閉合眼睛,腦子裡在快速思考著這次合作的利弊。
可以這麼說,李學武給她,給五豐行,給整個計劃出了一道大難題。
你可以說現在拒絕就好了,雙方都沒有什麼損失,難道還怕紅星軋鋼廠自己拿著錢去港城運作啊?
當然不會,你別看她代表五豐行坐在這談判,紅星軋鋼廠敢梭哈。
但真叫他們自己去,或者換一個人來談,真就不一定能到今天這個地步。
尤其是時間緊迫,她下午的飛機,著急的不是軋鋼廠這一方,而是她。
“我要打個電話”
艾佳青睜開眼睛說了一句,隨後站起身往外走。
李學武側著身子,目光追著她,嘴裡調侃道:“這裡能打電話去港城?”
“是打去西苑啊!”
艾佳青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頭也不回都走了。
李學武見景玉農看過來的眼神挑了挑眉毛,一副我是無辜的,我沒招惹她的表情。
景玉農打量了他一眼,嘴角扯動,隨後撇嘴輕聲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剛進門時只有一成”
李學武豎起一根手指,隨後輕輕一眨左眼,壞笑道:“現在嘛,還是一成”。
“你……!”
景玉農見李學武戲耍自己,就要瞪眼睛。
可見李學武隨後解釋道:“現在還剩一成,是她選擇拒絕”。
“不要太自信!”
反應過來李學武話裡的意思,景玉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裡卻是點了點他。
李懷德坐在那邊聽著兩人的對話,臉上也是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他現在是既怕艾佳青同意,又怕艾佳青拒絕。
真要開始合作,就意味著短時間內,軋鋼廠要把有限的資源全部押在五豐行的身上。
如果拒絕,這就意味著軋鋼廠失去了一次騰飛的機遇,以後再難有這樣的漏洞可以鑽了。
景玉農思索片刻,輕聲對著李學武詢問道:“她為什麼要來找咱們借錢,又為何答應跟咱們合作?”
“兩點”李學武豎起兩根手指,食指和中指,按下食指解釋道:“五豐行在內地合作廣泛,但糧油副食品居多,重工業少”。
“第二點”
他抖了抖剩下的那根手指,解釋道:“她篤定咱們敢借錢,因為咱們的對外貿易要依靠五豐行來展開”。
景玉農現在明白了,她沒注意到來的手指,但想清楚了。
軋鋼廠與五豐行合作食品工業,又以東風貿易為基礎展開合作,進行五金和其他商品貿易。
所有進出口貿易,除了船舶是自己談的,其他就算是自己談的,也要經過東風貿易來完成出口工作。
其他如設備和技術進口,更是需要東方時代銀行與五豐行協調合作來完成。
也就是說,軋鋼廠如果不同意借款,那就意味著同五豐行的合作關係產生裂紋,對以後的貿易工作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可能對方也是沒想到,李學武善於得寸進尺,讓艾佳青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不是用進出口貿易權限來威脅我嘛,那我就梭哈,跟你玩,但我要抽走你的底牌。
一方面是改變合作方式,另一方面則是加大合作力度,現在壓力轉移到了五豐行那邊。
景玉農沒有再問什麼,甚至艾佳青能把電話打到西苑去她都沒什麼驚訝的。
現在的經濟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困難。
別說幾千萬的投資,就是幾百萬的,也會驚動上面的。
最關鍵的是,這一次軋鋼廠並沒有動用內地的資源,除了重工業原材料的輸出外,資金全來源於港城。
拋開風險不談,其實軋鋼廠並沒有損失什麼,只不過是把東方時代銀行拉進來做擔保了。
無論如何,五豐行這一次賺多賺少,軋鋼廠都要吃一部分,銀行也要吃一部分。
至於說賠錢,或者說虧本,那就是無稽之談了。
如果這一次的投資,艾佳青真敢說虧本了,他都敢帶著會計師去港城親自審計。
他踢了一輩子的球,就沒聽說過專業隊跟幼兒園組踢都能輸了的!
當然了,你要非說吃海參那幫傢伙,那就當他沒說過這句話。
不是他慫,誰慫誰知道。
你要問艾佳青是否真的能把電話打到那邊去,李學武在信,也不信。
這電話又不是他打的,就算是讓他聽電話,他也不百分百確定就是真的。
除非帶著他親自去面談,見著對方本人了,他才確定是真的。
當然了,等見著對方本人,說不定他就沒這麼大的膽子談了。
打電話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也不短,好在著急的不是軋鋼廠這一邊。
李懷德不著急,就是有些焦慮,這半天一句話都沒說,深怕說錯了話,錢會從嘴裡蹦出來。
而將焦慮販賣給他的李學武則是悠然地喝著茶,聽著走廊裡傳來的動靜,嘴角自然翹起。
——
“為什麼我感覺國際酒店裡的外國人多了?”
景玉農回頭看了酒店一眼,疑惑地對著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也是意外地看了一眼,一樓餐廳裡,竟真有幾個不認識的老外在喝下午茶。
這就很乾了,老外上班還真是悠閒啊,上午九點點卯,十一點半吃飯了。
中午休息一會兒,一點半上班,下午四點又到了下午茶的時間。
難道這些老外所處的國家不是布爾喬亞經濟社會嗎?
外國不應該是企業主揮動著雙手,慷慨激昂地指揮管理者揮舞著小鞭子,驅趕那些工人賣苦力嘛?
哦,現代文明社會了,企業主有了更隱蔽和更文明的辦法。
他們不用口乾舌燥地鼓動管理者賣力氣,只要從手指縫裡漏下一些叫做期權,或者其他什麼的東西,就能讓管理者面露猙獰,誓死效忠。
而對那些生產力,那些工人,也不用再揮舞小鞭子了,畫大餅更剩力氣,咖啡比鞭子還要好使。
所以當李學武看著玻璃窗裡那些老外喝著咖啡看著文件的時候,絲毫沒有羨慕。
張松英站在兩人身後輕聲解釋道:“是這條街上的外事人員,還有一些是旅行團、商業代表以及旅行記者”。
這麼說著,她目光示意了那邊正在看過來,還微笑點頭招呼的老外,介紹道:“說是德國來的,叫麥克斯”。
李學武也是報以微笑,緩緩點頭,算是回了對方的禮貌。
轉過頭,看著張松英問道:“德國那麼遠,跑來幹什麼?”
“說是記者”
張松英輕聲提醒道:“平日裡出行都是外事部的接待幹部隨同,就是照相,好像還寫一寫遊記”。
“回頭會會他”
李學武見司機已經把車開過來了,便隨著景玉農一起上了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