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軋鋼廠的同志來了
心中後怕的李懷德眉頭緊鎖,手指沒有規律地敲著沙發扶手。
李學武坐在對面看了看正在打電話的栗海洋,輕聲提醒道:“要早做打算,遲則生變”。
“嗯——你是說……?”
李懷德目光盯向李學武,微微昂起頭,臉上陰雲密佈。
李學武卻巋然不懼,沉著地說道:“您是紅星軋鋼廠管委會主任,任何調查必須給您一個說法”。
“除非是……”
他的話沒說全,可李懷德慌亂的內心並未完全喪失掉理智和思維。
除非這次的調查是針對他,針對軋鋼廠所有人來的。
沒有提前通氣,沒有提前通知,就是不信任,就是有防備。
程開元今天是要去市裡開會的,連同他的秘書和司機都聯繫不上,必然有大行動。
李懷德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抓,好像要抓住什麼似的。
“給市裡劉向前劉主任掛電話!”
他嚴肅地對剛剛掛斷電話的栗海洋吩咐道:“如果不在辦公室,就聯繫值班室找他家的電話”。
“是!”
栗海洋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彙報道:“剛剛聯繫了市紀監,人不在那邊”。
說完又抓起電話按照領導的吩咐要去了市裡。
李懷德的臉上愈加陰翳,好似能沉出水來,他的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松。
“既然不在市紀監,那就在部紀監了”
李學武輕聲說道:“薛副主任已經去聯繫了,就是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不用找上面,人是在市裡不見的,我就找劉向前”
李懷德開口道:“這個時間,針對開元同志,我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
“領導,聯繫不上”
栗海洋滿頭大汗地彙報道:“市裡找不見,值班室說劉主任不在家就掛斷了電話”。
“要不要……我再聯繫張副主任?”
“不用了,故意躲著你找不見他們的”
李懷德從茶几的煙盒裡掏出一支香菸叼在了嘴裡。
並未去拿火柴,只是思索著說道:“如果劉向前都躲著,那我倒是真要看看,這是擺的什麼迷魂陣了”。
咚——
會客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薛直夫和景玉農走了進來。
“應該是在部裡,下午臨時組織的行動,誰都沒通知”
薛直夫同樣陰沉著臉,對李懷德說道:“關在哪還不清楚,但應該就在市裡”。
“我問過了,廠裡最近沒有接到調查協調函,更沒有被取走什麼資料”
景玉農站在了李學武的沙發旁,乾脆地說道:“不應該是從廠裡出現的問題”。
“聯繫開元同志家裡了嗎?”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問道:“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我安排保衛科周瑤去的,程副主任的愛人和孩子都在家”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他們並未受到任何調查或者詢問”。
“谷副主任已經過去了”
景玉農開口提醒道:“她怕程副主任家裡有什麼……不方便”。
“能有什麼不方便?”
李懷德陰沉的目光掃過幾人,道:“開元同志是組織從機械廠選調來的優秀幹部!”
他摘下嘴裡的煙強調道:“在軋鋼廠期間工作成績優秀,個人品德有目共睹,他能有什麼問題?”
這話是在問大家,也是在問他自己,強調了那麼多,無非是為了增添自己的信心。
李學武雙手攥在一起,想了想提醒道:“有沒有可能是受到牽連了,或者說某個案子……”
屋裡瞬間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一時之間針落可聞,氣氛變得壓抑了起來。
“我還是能信任開元同志的”
好半晌,李懷德才長出了一口氣,攥著手裡的煙嚴肅地說道:“評價一位同志要謹慎,要公正,我認為他沒有問題”。
“是,我也是這麼覺得”
景玉農目光掃過李學武,看向李懷德同樣嚴肅地說道:“關於程副主任的審查,我認為有關部門需要給出充分的理由,否則不能被全廠職工所認同”。
“尤其是不打招呼的審查,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薛直夫雖然現在不管紀監監察工作,但話說得愈加嚴肅。
“我反對針對軋鋼廠的不合理調查,更反對這一次對紅星軋鋼廠意見的忽視”。
“那就拿出點態度來”
李懷德捏碎了手裡的香菸,對站在一邊緊張到臉色發白的栗海洋吩咐道:“打電話問問杜領導在哪,我要去"負荊請罪"了”。
“好……好的領導”
栗海洋身子哆嗦了一下,隨後快步走向電話,顫抖著手拿起了電話要去了工業部機關值班室。
“今晚辛苦一下,情況特殊”
李懷德看向薛直夫和景玉農說道:“廠裡沒有人我不放心”。
“我們現在就回廠裡”
薛直夫與景玉農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鄭重地說道:“您放心”。
“嗯,這樣最好”
李懷德點點頭,扔了手裡的碎煙,叮囑道:“如果今晚我沒有消息,就不要打電話了”。
這麼說著,他看向薛直夫交代道:“同維潔同志說,不要浪費時間,做好廠裡的工作,發展大局不能受影響”。
“還有,關於開元同志的事”
他看向景玉農叮囑道:“嚴肅宣傳工作紀律,嚴格把控內部輿論,不允許出現任何波及到正常工作秩序的事情發生”。
“我明白”
景玉農認真應道:“今晚我就會同谷副主任展開這一工作的安排”。
“可以直接聯繫保衛科周瑤”
李學武在一旁補充道:“她可以信任,同時也能調動保衛處的特勤力量”。
說完,見景玉農皺眉看向他,緩緩點頭道:“於副組長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什麼重要的工作是在這一時間能跳過他,直接安排保衛科科長周瑤執行保衛力量管轄的?
當然是維護穩定和管理。
換句話說,保衛組的於德才不能有事,至少在這件事明朗之前,李學武回不去的情況下,他不能有事。
李學武對於德才的信任與對周瑤的信任程度是一樣的。
保衛組不需要任人唯親,更不需要私相授受,沒有人可以挑戰李學武的權威,更沒有人可以挑戰他定下的規矩。
景玉農就是聽見他叮囑可以直接找保衛科周瑤,所以才想到了這一點。
李學武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是的,在這一時間,李懷德對她和薛直夫都做了安排和叮囑,唯獨沒提李學武。
可李學武就坐在這間休息室,就在參與處理這次的問題危機。
所以,不用深思考了,李懷德在哪,李學武就在哪。
可以看得出李懷德對他的信任和需要,更看得出在危機時間他存在的重要性。
特別的,景玉農已經想到了李懷德的意思,那就是李學武的影響力。
關於李學武的背景,以及他在前段時間那個案子上的表現和參與程度。
更重要的是,李學武瞭解這個案子,清楚這個案子背後產生的影響波動。
他足夠資格幫李懷德參考參謀,也沒資格在接下來的博弈中主動伸刀子,分李懷德的蛋糕。
當然,經過此事以後,李懷德一定會更加的信任李學武,但這種利用和防備,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呢。
在景玉農看來,李懷德不僅僅是要防備外來情況的侵擾,更在防備內部出現更多的傾軋。
直白的說,就是李懷德既不信任李學武以及他背後的董文學一系。
因為董文學與谷維潔牽扯頗深,又在鋼城掌控一方。
更讓李懷德忌憚的是,在營城的徐斯年與李學武私交甚好,與董文學在工作上的配合日漸默契。
一旦廠裡出了什麼事,極端的說,程開元僅僅是個開始,火燒到了他身上,那董文學一系必然在接下來的博弈中舉足輕重。
至少能確定谷維潔必然要站出來,薛直夫和景玉農迫於形勢,很有可能會團結在他們那一邊。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李懷德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恐怕不回來尷尬,回來位置更尷尬。
所以,薛直夫和景玉農今天必須在軋鋼廠坐鎮。
谷維潔守在程開元家,李懷德要帶著李學武去闖關,要把程開元救回來。
這個時間不要說什麼程開元跟李懷德貳心,更不要說什麼軋鋼廠內部的博弈。
現在的形勢是,李懷德必須快刀斬亂麻,今晚沒有動作,可能程開元就堅持不住了。
到時候他吐口一些什麼東西,咬到誰就說不定了。
這個時期沒有什麼事是攀咬扯不出來,扯不大的。
即便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你有問題,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真有身份特殊的關鍵人物站出來咬住你,你躲不掉。
李懷德怕程開元在那裡受到蠱惑,更怕他堅持不住掀了軋鋼廠的桌子。
不僅他怕,軋鋼廠的其他領導也怕,聽到程副主任被審查的消息,工會熊本成直接高血壓住院去了。
別問,問就是急火攻心,心繫穩定大局,怎奈身體健康問題,只能去病房療養。
他在與不在並不會對事情有多少影響,李懷德也認可了他的自知之明。
說自廢武功保證純潔也好,說杯弓蛇影主動投降也罷,上一次他參與了程開元的動作,可是叫李懷德沒少收拾。
現在程開元出事,第一個麻爪的就是熊本成。
李懷德按住李學武的第二個原因是他怕過了今晚,軋鋼廠再起波瀾,有心人煽動職工的議論和情緒,造成不穩定因素。
尤其是現在外部形勢緊張,很多工廠都在進行深化變革,鬧的很是厲害。
不能保證軋鋼廠現有的先進體系能否禁得住風暴的影響,萬一再來一次變革,甭說老李,就是其他幾位領導也遭不住。
所以攘外必先安內,李學武在他身邊,能確保對軋鋼廠保衛安全的最直接指揮基礎。
最後李懷德的擔憂就跟廠裡的幾位副主任有關係了。
在確定程開元是被部裡帶走,且與在軋鋼廠工作期間的表現無關後,所有人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也壓了一塊石頭。
目光投向李懷德,如果程開元出了事他沒有作為,或者見死不救,兔死狐悲之下,誰還會跟他齊心協力,共謀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