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四十四章
把賀知洲從刑司院領出來後, 天羨子便帶著弟子們來到了城主府。</p>
鸞城商貿發達，是出了名的富饒闊綽，城主府內自然也窮盡奢侈浮華之景, 放眼望去, 連每一塊地板縫裡都寫著四個字:</p>
我很有錢。</p>
寧寧之前去過的迦蘭城雖然也曾是商業要地, 但畢竟埋在水裡沉寂了那麼多年，加之城主府邸以雅緻內斂為主基調，氣質與此地截然不同。</p>
穿越氣勢恢宏的正門, 再經過高牆掩映、燈火通明的長廊，在一片喧譁笑聲與琴曲琶音之間，便抵達了用來迎客設宴的前院。</p>
“天羨長老！有失遠迎, 有失遠迎！”</p>
領路的小廝剛退下，一位身著華服的青年男子便上前迎來，將寧寧等人粗略掃視一番, 朗聲笑道:“玄虛劍派弟子皆乃少年英才，想必貴派今年也定能力壓群雄。”</p>
天羨子哈哈大笑:“多謝城主吉言。”</p>
說罷又抬眼望向青年身後的紅衣女人:“這位定是城主夫人吧？”</p>
城主側過身去，聲線溫和:“來, 鸞娘。”</p>
那女人站在高牆陰翳之下, 又被青年擋去了大半身影, 直到她在天羨子的問詢後緩緩上前，寧寧才終於看清此人的模樣。</p>
她生得絕美, 勾人的桃花眼中嵌著琥珀色瞳孔, 猶如雪山之上融化的冰水, 雖則瀲灩生姿, 卻清清冷冷, 沒有太多屬於活人的溫度。</p>
一襲紅裙由龍綃與雲錦織就而出, 龍綃單薄如紗霧, 錦緞瑰麗似煙霓，兩相交織之下，匯成一幅花蔭簇簇的薄霧煙霞圖，更襯得她身姿搖曳、美豔非常。</p>
寧寧來鸞城前做過功課，城主姓駱名元明，是元嬰高階的天才符修。</p>
他在此前還有過一任妻子，聽聞是個體弱多病的官家大小姐，嫁給城主沒多久，便因身染重病撒手人寰。</p>
現如今的城主夫人名喚鸞娘，因自小便被賣入花街，早已棄用了原本的名姓。</p>
一個是聲名顯赫的城中之主，一個是身份低微的舞女，這兩人本不該有任何交集，駱元明卻在某次宴席之上對她一見鍾情。</p>
這段浪漫佳話被城中百姓爭相傳唱，兩人的愛情故事被寫出了十多個版本，一個比一個曲折離奇，一個賽一個曖昧香豔。</p>
甚至城主去世多年的老孃都在話本子裡有幸復活，直接甩給女主角鸞娘一堆銀票:“五百萬靈石，離開我兒子。”</p>
要論離譜之程度，閻王爺看了都能氣哭。但也由此可見，不論古今中外，人民群眾吃瓜嗑cp的熱情都是始終如一的。</p>
鸞娘本是冷著臉，在聽見駱元明聲音的剎那神色微松，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p>
她是舞女出身，行走時身姿嫵媚多情，連帶著裙襬招搖晃動，錦緞於長明燈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p>
天羨子與夫妻倆簡單寒暄幾句，隨即帶著眾人入了筵席。</p>
城主府前院寬敞得不可思議，桌席依次擺開，盛放著各式糕點與菜餚。寧寧和大師姐關係最為要好，便一直與鄭薇綺並肩同行，光影交錯之間，望見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p>
來自梵音寺的明空小師傅仍然被一大群人圍在中央，講些連他自己都聽不懂、全靠在佛經裡背誦下來的大道理。</p>
周圍一群人不懂裝懂，紛紛點頭應和，要是有誰出言詢問，便會收穫一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憐憫眼神。</p>
萬劍宗早早到了此地，其中幾個跟流明山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一名城主府小廝蜷縮在角落，手裡拿著個小本本，記錄到時候需要賠償的靈石數量。</p>
據圍觀群眾所說，流明山一夥人在品嚐點心時痛批甜豆腐花、怒贊鹹豆腐腦，被萬劍宗弟子聽見後出言相爭，經過一番激烈至極的口舌之戰，最終拔劍掏符打了起來。</p>
還有就是——</p>
視線停留在人群中一張稜角分明的側顏上，寧寧微微一愣。</p>
那是個身形高挑瘦弱的青年，眼尾暈開奪人心魄的紅，似是覺察到她的目光，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來。</p>
居然是迦蘭城少城主，江肆。</p>
江肆沉睡數年，醒來後一直是大病未愈的模樣。然而病怏怏的身子骨並不能阻礙他體內源源不絕的王霸之氣，在見到寧寧與鄭薇綺後冷笑一聲:“呵，女人。”</p>
鄭薇綺的臉下意識皺成一團:“嘖，白痴。”</p>
說罷思忖片刻，悄聲對寧寧道:“小師妹，看見那冤大頭了嗎？我來教你怎麼做生意。”</p>
眼看鄭薇綺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自己瞧，江肆面無表情地輕咳幾聲，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p>
那女人果然對他情根深種，如今只不過晃眼見到他，就毫不猶豫地帶著同門師妹朝這邊走來。</p>
只可惜他斷情絕愛，註定給不了她未來。</p>
“少城主。”</p>
鄭薇綺上前幾步靠近他，嘴角攜了淡笑:“你怎麼會在這裡？”</p>
江肆冷聲回應:“迦蘭與鸞城世代交好，如今正值十方法會，在下自當前來慶賀。”</p>
頓了頓，又輕咳道:“你要參加法會？嗯？”</p>
句末的這個“嗯”，是他在話本子裡學到的成果——</p>
江肆自知跟不上時代變遷，於是在與玄虛劍派眾人告別之前，特意找鄭薇綺買下了一大堆話本子，經過日日夜夜潛心研習，總結出了當今男性的行為典型。</p>
例如冷傲疏離，很喜歡用“女人”這個詞語，這一點和多年前一模一樣，沒什麼好說的。</p>
例如最常做的表情是“挑眉”、“邪魅一笑”和“舔後槽牙”，無論做什麼都是“淡淡地”。</p>
又例如句尾總是要加一個“嗯”字，並且一定要使用非常“低沉醇厚”的嗓音，以及一點點的疑問語氣。</p>
江肆揣摩了許久，覺得應該和水牛哞哞叫時的感覺差不多，畢竟都是低沉的單音節。</p>
除此之外，他還學到了許多從未聽過的新句式。但即便是心理承受能力強如江肆，也無法接受自己把某個女人抵在牆角，跟紅眼病似的紅著眼睛來一句:“叫聲少城主，命都給你。”</p>
或是緊緊摟住誰，“彷彿要把她鑲入身體裡的每一寸血肉”。</p>
就很恐怖，跟看志怪似的。他還想好好活著，不願英年早逝。</p>
“之前的話本子看完了嗎？”</p>
鄭薇綺熟稔笑道:“我這裡又進了些新貨，不知少城主感不感興趣？”</p>
江肆默了一瞬。</p>
當初他看那些愛情話本，可謂學得天昏地暗、懸樑刺骨，城中妖族對此頗為好奇，滿街都是諸如此類的對話:</p>
“少城主多日不露面，不知在府裡做些什麼？”</p>
“聽說在看書。”</p>
“看書？莫非是閱覽治城之策，抑或修煉絕世功法？”</p>
“……聽說是《霸道師尊的狂寵》、《拒嫁豪門:小嬌妻的逃愛33天》、《這個孟訣明明超愛我卻過分悶騷》。”</p>
“……”</p>
“……”</p>
於是沒過一天，全城都在傳少城主有顆少女心，看愛情話本子看得廢寢忘食。</p>
後來越傳越離譜，直接從“大多是玄虛劍派各位長老的故事”鯉魚躍龍門，變成了“少城主最愛的究竟是天羨子還是真霄劍尊，或者兩個都想要”。</p>
只因為這兩人的話本數量一騎絕塵，是所有人裡最多的。</p>
就非常有因有果，有理有據，百口莫辯，不服不行。</p>
江肆本想拒絕，卻聽鄭薇綺繼續道:“少城主，我手頭還有兩本書，都是以你為男主角。供不應求，想買的話可要抓緊了。”</p>
她此話不假，自從迦蘭城一事為世人所知，少城主江肆就被傳成了一個清風霽月、城府高深的翩翩公子形象，人氣也因此水漲船高，一夜間湧現無數同人話本，賣得那叫一個美滋滋。</p>
江肆聞言不由愣住，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目光微沉著開口:“多少錢？”</p>
鄭薇綺用手指比了個數字:“一千靈石。”</p>
江肆又是冷笑。</p>
他雖然是個老古董，但腦子還沒生鏽。一本書賣一千靈石，這女人不如去搶:“太貴，我最多隻能給你五百。”</p>
鸞城商貿發達，是出了名的富饒闊綽，城主府內自然也窮盡奢侈浮華之景, 放眼望去, 連每一塊地板縫裡都寫著四個字:</p>
我很有錢。</p>
寧寧之前去過的迦蘭城雖然也曾是商業要地, 但畢竟埋在水裡沉寂了那麼多年，加之城主府邸以雅緻內斂為主基調，氣質與此地截然不同。</p>
穿越氣勢恢宏的正門, 再經過高牆掩映、燈火通明的長廊，在一片喧譁笑聲與琴曲琶音之間，便抵達了用來迎客設宴的前院。</p>
“天羨長老！有失遠迎, 有失遠迎！”</p>
領路的小廝剛退下，一位身著華服的青年男子便上前迎來，將寧寧等人粗略掃視一番, 朗聲笑道:“玄虛劍派弟子皆乃少年英才，想必貴派今年也定能力壓群雄。”</p>
天羨子哈哈大笑:“多謝城主吉言。”</p>
說罷又抬眼望向青年身後的紅衣女人:“這位定是城主夫人吧？”</p>
城主側過身去，聲線溫和:“來, 鸞娘。”</p>
那女人站在高牆陰翳之下, 又被青年擋去了大半身影, 直到她在天羨子的問詢後緩緩上前，寧寧才終於看清此人的模樣。</p>
她生得絕美, 勾人的桃花眼中嵌著琥珀色瞳孔, 猶如雪山之上融化的冰水, 雖則瀲灩生姿, 卻清清冷冷, 沒有太多屬於活人的溫度。</p>
一襲紅裙由龍綃與雲錦織就而出, 龍綃單薄如紗霧, 錦緞瑰麗似煙霓，兩相交織之下，匯成一幅花蔭簇簇的薄霧煙霞圖，更襯得她身姿搖曳、美豔非常。</p>
寧寧來鸞城前做過功課，城主姓駱名元明，是元嬰高階的天才符修。</p>
他在此前還有過一任妻子，聽聞是個體弱多病的官家大小姐，嫁給城主沒多久，便因身染重病撒手人寰。</p>
現如今的城主夫人名喚鸞娘，因自小便被賣入花街，早已棄用了原本的名姓。</p>
一個是聲名顯赫的城中之主，一個是身份低微的舞女，這兩人本不該有任何交集，駱元明卻在某次宴席之上對她一見鍾情。</p>
這段浪漫佳話被城中百姓爭相傳唱，兩人的愛情故事被寫出了十多個版本，一個比一個曲折離奇，一個賽一個曖昧香豔。</p>
甚至城主去世多年的老孃都在話本子裡有幸復活，直接甩給女主角鸞娘一堆銀票:“五百萬靈石，離開我兒子。”</p>
要論離譜之程度，閻王爺看了都能氣哭。但也由此可見，不論古今中外，人民群眾吃瓜嗑cp的熱情都是始終如一的。</p>
鸞娘本是冷著臉，在聽見駱元明聲音的剎那神色微松，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p>
她是舞女出身，行走時身姿嫵媚多情，連帶著裙襬招搖晃動，錦緞於長明燈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p>
天羨子與夫妻倆簡單寒暄幾句，隨即帶著眾人入了筵席。</p>
城主府前院寬敞得不可思議，桌席依次擺開，盛放著各式糕點與菜餚。寧寧和大師姐關係最為要好，便一直與鄭薇綺並肩同行，光影交錯之間，望見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p>
來自梵音寺的明空小師傅仍然被一大群人圍在中央，講些連他自己都聽不懂、全靠在佛經裡背誦下來的大道理。</p>
周圍一群人不懂裝懂，紛紛點頭應和，要是有誰出言詢問，便會收穫一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憐憫眼神。</p>
萬劍宗早早到了此地，其中幾個跟流明山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一名城主府小廝蜷縮在角落，手裡拿著個小本本，記錄到時候需要賠償的靈石數量。</p>
據圍觀群眾所說，流明山一夥人在品嚐點心時痛批甜豆腐花、怒贊鹹豆腐腦，被萬劍宗弟子聽見後出言相爭，經過一番激烈至極的口舌之戰，最終拔劍掏符打了起來。</p>
還有就是——</p>
視線停留在人群中一張稜角分明的側顏上，寧寧微微一愣。</p>
那是個身形高挑瘦弱的青年，眼尾暈開奪人心魄的紅，似是覺察到她的目光，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來。</p>
居然是迦蘭城少城主，江肆。</p>
江肆沉睡數年，醒來後一直是大病未愈的模樣。然而病怏怏的身子骨並不能阻礙他體內源源不絕的王霸之氣，在見到寧寧與鄭薇綺後冷笑一聲:“呵，女人。”</p>
鄭薇綺的臉下意識皺成一團:“嘖，白痴。”</p>
說罷思忖片刻，悄聲對寧寧道:“小師妹，看見那冤大頭了嗎？我來教你怎麼做生意。”</p>
眼看鄭薇綺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自己瞧，江肆面無表情地輕咳幾聲，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p>
那女人果然對他情根深種，如今只不過晃眼見到他，就毫不猶豫地帶著同門師妹朝這邊走來。</p>
只可惜他斷情絕愛，註定給不了她未來。</p>
“少城主。”</p>
鄭薇綺上前幾步靠近他，嘴角攜了淡笑:“你怎麼會在這裡？”</p>
江肆冷聲回應:“迦蘭與鸞城世代交好，如今正值十方法會，在下自當前來慶賀。”</p>
頓了頓，又輕咳道:“你要參加法會？嗯？”</p>
句末的這個“嗯”，是他在話本子裡學到的成果——</p>
江肆自知跟不上時代變遷，於是在與玄虛劍派眾人告別之前，特意找鄭薇綺買下了一大堆話本子，經過日日夜夜潛心研習，總結出了當今男性的行為典型。</p>
例如冷傲疏離，很喜歡用“女人”這個詞語，這一點和多年前一模一樣，沒什麼好說的。</p>
例如最常做的表情是“挑眉”、“邪魅一笑”和“舔後槽牙”，無論做什麼都是“淡淡地”。</p>
又例如句尾總是要加一個“嗯”字，並且一定要使用非常“低沉醇厚”的嗓音，以及一點點的疑問語氣。</p>
江肆揣摩了許久，覺得應該和水牛哞哞叫時的感覺差不多，畢竟都是低沉的單音節。</p>
除此之外，他還學到了許多從未聽過的新句式。但即便是心理承受能力強如江肆，也無法接受自己把某個女人抵在牆角，跟紅眼病似的紅著眼睛來一句:“叫聲少城主，命都給你。”</p>
或是緊緊摟住誰，“彷彿要把她鑲入身體裡的每一寸血肉”。</p>
就很恐怖，跟看志怪似的。他還想好好活著，不願英年早逝。</p>
“之前的話本子看完了嗎？”</p>
鄭薇綺熟稔笑道:“我這裡又進了些新貨，不知少城主感不感興趣？”</p>
江肆默了一瞬。</p>
當初他看那些愛情話本，可謂學得天昏地暗、懸樑刺骨，城中妖族對此頗為好奇，滿街都是諸如此類的對話:</p>
“少城主多日不露面，不知在府裡做些什麼？”</p>
“聽說在看書。”</p>
“看書？莫非是閱覽治城之策，抑或修煉絕世功法？”</p>
“……聽說是《霸道師尊的狂寵》、《拒嫁豪門:小嬌妻的逃愛33天》、《這個孟訣明明超愛我卻過分悶騷》。”</p>
“……”</p>
“……”</p>
於是沒過一天，全城都在傳少城主有顆少女心，看愛情話本子看得廢寢忘食。</p>
後來越傳越離譜，直接從“大多是玄虛劍派各位長老的故事”鯉魚躍龍門，變成了“少城主最愛的究竟是天羨子還是真霄劍尊，或者兩個都想要”。</p>
只因為這兩人的話本數量一騎絕塵，是所有人裡最多的。</p>
就非常有因有果，有理有據，百口莫辯，不服不行。</p>
江肆本想拒絕，卻聽鄭薇綺繼續道:“少城主，我手頭還有兩本書，都是以你為男主角。供不應求，想買的話可要抓緊了。”</p>
她此話不假，自從迦蘭城一事為世人所知，少城主江肆就被傳成了一個清風霽月、城府高深的翩翩公子形象，人氣也因此水漲船高，一夜間湧現無數同人話本，賣得那叫一個美滋滋。</p>
江肆聞言不由愣住，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目光微沉著開口:“多少錢？”</p>
鄭薇綺用手指比了個數字:“一千靈石。”</p>
江肆又是冷笑。</p>
他雖然是個老古董，但腦子還沒生鏽。一本書賣一千靈石，這女人不如去搶:“太貴，我最多隻能給你五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