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此番被抓進刑司院，也是天羨子在第一時間就趕了去，將他帶出那個鬼地方。這份恩情沒齒難忘，他決不能辜負師叔的苦心。</p>



    “各位師叔師伯——”</p>



    賀知洲扯開嗓子喊:“各位放心，我一定會通過此次試煉的！”</p>



    天羨子張了張嘴，應該是在對他講些什麼。可惜兩人距離太遠，賀知洲只能看見對方大張著嘴巴，卻沒能聽見一丁點聲音，跟看默片似的。</p>



    不過思來想去，老師在比賽之前還能說什麼？無非是些為他加油鼓勁的話。</p>



    賀知洲想到這裡更加激情澎湃，大聲喊道:“天羨師叔！放心吧，我不會讓您失——”</p>



    那個“望”字還沒出口，就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嚨。</p>



    準確來說，是擠回了喉嚨。</p>



    ——在賀知洲往外探頭探腦、自我感動的時候，飛舟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p>



    原來師叔師伯們並不是在揮手道別。</p>



    而是拼命向他示意:“快把腦袋縮回去啊！否則馬上就要被門夾啦！”</p>



    賀知洲面無表情，整個人直愣愣站在飛舟裡，只有一顆頭被擠出門外，動彈不得。</p>



    晚風吹起他不羈的黑髮，在朦朧視線中，正巧撞上高樓中一家三口詫異的目光。</p>



    飛舟，夜空，火光，掛在門口的人頭。</p>



    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p>



    賀知洲:……</p>



    聽他解釋！他是個品行端正風流倜儻的英俊劍修，真不是什麼被鑲嵌在門縫裡的人頭！！！</p>



    然而還沒等他朝那家人露出一個友善的笑，便察覺有人在身後胡亂抓了把自己的頭髮。</p>



    然後是後背被拍了一下。</p>



    寧寧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耳朵:“師姐，你做什麼呀？不要欺負賀師兄。”</p>



    鄭薇綺義正言辭:“分明是你對他動手動腳，還想嫁禍於我！”</p>



    這飛舟裡多數是玄虛劍派的弟子，見到此番景象鬨然笑開。不少與賀知洲關係要好的同門師兄弟有樣學樣，你碰碰我撓撓。</p>



    可憐他本人的一顆頭被關在外面，只能聽見身後一團嗡響，壓根不知道是誰在做手腳，唯有面目扭曲地拼命掙扎:“給我住手！你們這群混蛋！”</p>



    寧寧站在飛舟裡，視線所及之處只有他佝僂如九旬老漢的半個身體。那場面實在滑稽，讓她忍不住笑個不停，猝不及防間，忽然聽見賀知洲大喊一聲:“糟糕！”</p>



    她多少還存了點良心，聞言問道:“怎麼了？”</p>



    賀知洲似乎覺得難以啟齒，聲音小了很多，需要細細辨別才能聽清:“……我好像，被下面的很多人圍觀了。很多很多。”</p>



    與他一起在李忘生門下修習的三師弟笑得沒心沒肺:“這有什麼好圍觀的？只不過是一顆掛在飛舟上的人頭——”</p>



    等等。</p>



    這可是一顆掛在飛舟上的人頭啊！！！</p>



    試想煙火璀璨、舉城慶祝的日子裡，你和娘子吃著火鍋唱著歌，剛一抬頭，就在窗外望見一個詭異的懸空人腦袋——</p>



    這也太恐怖了吧！！！</p>



    “賀師兄，穩住！”</p>



    場面一片混亂，為了鸞城百姓的身心健康，這下總算沒人敢繼續折騰他。小弟子們紛紛正色，七嘴八舌地提意見:“一定要保持微笑，表情絕對不能太陰沉，否則會嚇到小孩子的！”</p>



    寧寧頗以為然:“沒錯。要用笑容告訴大家，你不是個被掛在門上的頭，只是腦袋碰巧被門夾了。”</p>



    於是十方法會盛宴之夜，飛舟騰起時煙火驟燃，不少鸞城百姓倚窗而望，欲要瞻仰一番仙門風姿。</p>



    飛舟浮空，燈影交融，不諳世事的小孩睜著大眼睛，滿臉好奇地發問:“孃親，天上飛的大船是什麼？”</p>



    “那是十方法會的飛舟。飛舟之上盡是各大門派裡最為出色的弟子，若是想登船，定要勤修苦練，來日——”</p>



    女子倚立於高樓之上，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便倒吸一口冷氣，後背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p>



    ——在其中一艘飛舟的門口，赫然掛著顆面目猙獰、臉色慘白的人頭！</p>



    一朵煙花炸開。</p>



    那顆人頭目光茫然、神情恍惚，不經意間與一家三口視線相撞，竟然頗為僵硬地咧了咧嘴角，勾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乾笑。</p>



    這已經夠嚇人了。</p>



    沒想到這笑容轉瞬即逝，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頭顱便猛然換了臉色。</p>



    只見它又哭又笑、搖晃不止，大張著的口中不知在講些什麼東西，只有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在火光下格外清晰，深深刻進每個人的記憶裡。</p>



    隨著飛舟緩緩前行，越來越多的百姓見到了它。</p>



    不知名姓的腦袋齜牙咧嘴地抽搐著，彷彿極為痛苦般眼珠子亂轉、臉頰皺成一團，口中無聲的大罵，或許正是為了控訴生前所遭遇的不公。</p>



    高樓裡的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號啕大哭，哭聲一片連著一片，滔滔不絕。</p>



    忽然有人恍然大悟般大喊:“我想起來了！那不是今日在街市作亂、被關進刑司院的玄虛派弟子嗎？！”</p>



    一石激起千層浪。</p>



    不知是誰顫抖著接下話茬:“我聽說他被門派裡的長老帶走了，難道玄虛劍派為了處罰，竟把他給……！不愧是修道之人，都這樣了還沒死透啊！”</p>



    “玄虛劍派為何那樣！”</p>



    一個女人瑟瑟發抖，驚聲尖叫:“他只不過犯了個小小的錯，哪至於將頭顱砍下來，掛在飛舟上示眾！這師門究竟是什麼鐵石心腸，真是叫人死了都不得安生！”</p>



    那顆頭在空中隨風飄搖，於暮色中漸行漸遠，直至飛舟離去，也沒有被人取下來。</p>



    而它的表情居然漸漸柔和下去，最終閉上眼睛，變成一張佛性十足的笑臉。那樣安詳，像是臨終前得到了解脫。</p>



    這名弟子在瀕死中掙扎了那麼久之後，終於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p>



    城中百姓一夜未眠，玄虛劍派殺死弟子並掛在飛舟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自發為那個可憐人獻上花圈和紙錢，燒在蒼江岸邊。</p>



    場面之震撼、影響之浩大，史稱“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人頭的名字”。</p>



    而玄虛劍派的長老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那一夜之後，鸞城中家長嚇唬小孩的方式徹徹底底變了個樣，從“再哭？再哭虎姑婆就來把你抓走”變成了——</p>



    “再哭？再哭我就把你送進玄虛派！”</p>



    還真別說，效果顯而易見地好了很多。</p>



    ※※※※※※※※※※※※※※※※※※※※</p>



    還有一更我還在肝，明天下午左右放出來嗷x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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