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五十九章
寧寧斂了神色,輕輕點頭。</p>
這裡實在太過安靜,不但賀知洲與許曳不見蹤影,那些裝作靈狐族的魔修同樣沒了聲息。正值此刻,空氣裡忽然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p>
這股氣息應該來自於不遠處,被夜風吹散大半,只留下十分淺淡的餘腥。</p>
裴寂眸色更深,沉聲道了句:“當心。”</p>
修行之人五感異常靈敏,寧寧尋著那血腥氣不斷往前,繞過一幢幢方方正正、錯落有致的木屋,竟來到一處無比熟悉的房前。</p>
她記得這個地方。</p>
是喬顏的居所。</p>
離得近了,鐵鏽一般的腥氣就顯得愈發明顯,彷彿濃郁得擁有了實質,把整棟房屋都籠罩其中,空氣裡隱約可見猩紅之色。</p>
而在那棟小小的木屋之前,竟然佇立著好幾道人影,周身盡是殺氣騰騰的暴戾,將什麼人圍在中央。</p>
寧寧本以為,被包圍於正中的那人定是喬顏,然而視線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卻見到另一張截然不同的面龐。</p>
——那居然是琴娘。</p>
或是說,那個冒充了喬顏孃親多年的魔族女人。</p>
琴娘嘴角掛著血,臉上破開好幾道猙獰的口子,似乎身受重傷沒了力氣,以手撐地,跪倒在地面上。</p>
圍在她身旁的眾人亦是臉色慘白,許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本就所剩無幾的靈力見了底。</p>
一個青年人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長刀映了寒光:“大家同出一族,你為何偏要因為旁人與我們過不去!”</p>
寧寧心下一動,又聽見他身旁的女人輕咳一聲:“這些年來,你替喬顏做的事情已經夠多。要不是有你百般懇求祁寒魔君,他能把那姑娘留到現在?難道如今還想為了她,把命也賠上不成?”</p>
“依我看,這女人演著演著,還真把自己給陷進去了。”</p>
又是另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語氣裡如同浸了毒意,盡是嘲弄與鄙夷:“不但把自己救命的藥送給我們,求著保住她那‘女兒’的性命,今日甚至為了助那狐狸逃脫,向相識多年的同族出手……醒醒吧,你從來不是什麼琴娘!”</p>
原來是這樣。</p>
寧寧聽見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許許多多無法明瞭的秘密,在此刻豁然開朗。</p>
所以琴娘才會那樣虛弱,明明得了喬顏那麼多天靈地寶的滋養,卻依舊連站立起身都是個問題;所以喬顏即便沒了利用價值,也還是能在魔族之中一直好好活著。</p>
在真相未明之前,關於魔族為何會不殺喬顏,她曾設想過許許多多的解釋。</p>
比如喬顏與灼日弓關係緊密,是取得神弓的不可或缺之人;又或者她與陣法息息相關,魔修們若是想要破開陣法,必須通過她。</p>
然而在那些錯綜複雜、天馬行空的一切可能性之下,真實的理由居然如此簡單純粹,與陰謀詭計絲毫不沾邊。就像在滿是汙泥與血跡的深潭中,悄悄綻開的一朵純白色小花,突兀得不可思議。</p>
這只不過是一個女人最最單純的私心,喬顏卻自始至終都不知曉。</p>
“多說無益。”</p>
方才說話的女人又咳嗽幾下:“還是儘快動手,去追回喬顏與那名劍修吧。若是他們將消息散播出去,屆時所有參與試煉的弟子都知曉了真相……那就大事不妙了。”</p>
她話音剛落,跟前便是刀光一現。琴娘已經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無法做出絲毫反抗,正要垂眸等死,卻猝不及防瞥見一道凜冽劍光。</p>
——只見兩把長劍斬斷夜色而來,劍氣縱橫四野,挑起道道如刀如刃的冷風,勢如破竹地直攻在場眾人命門!</p>
魔修們雖然調養多年,身體卻仍是極為虛弱,加之琴娘以命相搏,耗去了他們大半靈力,此時全然無法招架,被劍氣逼得紛紛後退,猛地吐出一口鮮血。</p>
寧寧手持星痕劍上前幾步,神色冷然地與琴娘對視一眼。</p>
之前隔著遙遙夜色,她看得並不清晰。如今離得近一些,才發覺琴娘周身盡是血痕與刀傷,一襲白衣被染成了血紅色澤,襯得臉色蒼白如紙,已沒了太多生人之氣。</p>
“你——”</p>
她只不過剛出口一個字,便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接話。倒是琴娘咳出一口鮮血,輕聲道:“寧寧姑娘……你們都已經知道了罷。”</p>
裴寂上前一步,代她出聲:“許曳和喬顏呢?”</p>
“許小道長勘破真相,帶著小顏逃離了此地。”</p>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用極其輕微的聲線繼續說:“我命不久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可否願意接受。”</p>
被劍氣重傷的魔族青年似是猜出她的意圖,目眥欲裂地咆哮出聲:“你瘋了!”</p>
琴娘卻並不理會他:“當年大戰之後,魔族傷亡慘重。我諸多同族葬身於此,然而秘境之內魔氣無法外洩,便盤旋於原地,將靈狐倖存的族人墮化為半魔,並不斷蠶食靈氣與性命,想來他們已經支撐不了太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