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嗯。”</p>



    孟訣懶懶應聲,眼尾噙了笑地輕輕一勾:“聽說她憑藉一場生死之戰領悟了千方劍意,修為扶搖直上,由元嬰步入化神期,斬殺邪魔千百——應該就是這一日。”</p>



    白曄長舒一口氣:“不然怎能成為萬劍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長老……謝逾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惹了個修煉怪物。”</p>



    沒錯,哪怕沒有他們的協助,周倚眉仍然會成功,唯一的變數,只有謝逾能不能保住性命。</p>



    ——即便多日以來受盡折辱,即便身單力薄、形銷骨立,面對入魔發狂的仇敵,她憑藉長劍,終究還是將他斬於劍下。</p>



    因此當孟訣在後院提起她時,才會神秘笑道:“你們一定不會想到,那位周小姐……正是日後萬劍宗的靜和長老。”</p>



    靜和。</p>



    當今天下,以左手拿劍的劍修屈指可數,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萬劍宗一位號作“靜和”的女修。</p>



    傳聞她來歷不明,於仙魔大戰中突然出現,並在此後立下赫赫戰功。</p>



    白衣女郎,風姿卓絕,因性情喜靜而鮮少與外人接觸,與賀知洲的師尊一樣,常年待在山下降妖除魔,絕大多數弟子都不曾見過她真容。</p>



    周倚眉真真正正報了仇,當謝逾在煉妖塔中蹉跎一生、受盡百般煎熬,她以一劍名揚四海,證明了自己的道。</p>



    而當年烈焰灼灼、疾電浮空,女修長劍染血,立於血與火之間,眉間殺氣如冰——</p>



    眼看著裴寂的長劍沒入謝逾心臟,寧寧突然想:</p>



    要是能親眼見一見當時的情景,那該多好呀。</p>



    長劍入骨,魔物狂嘯。</p>



    裴寂眉眼淡漠,漆黑的瞳孔裡見不到神采,只有若隱若現的火光翻湧肆虐。</p>



    立在他正前方的青年神色怔忪,目光裡的戾氣漸漸散去,重新籠上幾分清明。</p>



    在那雙通紅的眼眸裡,有痛苦不堪和淺淺的震怒,卻也有釋然與解脫。</p>



    裴寂與他四目相對,微微張了嘴,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說。</p>



    隨即咔擦一聲。</p>



    正如寧寧猜想那般,幻境中的謝逾重傷身死,執念盡破,浮屠境便也到了盡頭。</p>



    此地種種皆是執念所成的幻境,接下來要面臨的,才是真正的六十二層。</p>



    以及被困於煉妖塔數十年之後的魔君謝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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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寧睜開眼睛,首先見到一片昏黑無際的天空。</p>



    這裡說不清是清晨或傍晚,天光若隱若現、似明似暗,當她從地上爬起來,聞見一股淡淡血腥味。</p>



    真正的六十二層沒有崇嶺那樣一碧如洗的穹頂,也見不到茂盛青蔥的幽林。</p>



    這裡雖說像是山野,卻充斥著極其濃郁的魔氣,林木盡數枯萎,看上去像是匍匐著的人類殘骸。</p>



    地上盡是沙礫和魔獸遺體,寧寧的背被硌得有些疼。</p>



    他們之前誤入幻境,如今應是被分散傳去了各處。她靈力不足,在這種處境中很是不利,若是突然遇見什麼——</p>



    這個念頭還沒完全冒出來,寧寧便聽得一聲低沉的獸嚎。</p>



    循聲望去。</p>



    一隻有她三個大的魔化野豬,應該有金丹上下的水平。</p>



    主人公們的秘境:機緣、法寶、秘籍、桃花運。</p>



    惡毒女配的秘境:受傷、逃命、被打臉、墨菲定理。</p>



    惡毒女配沒有光環,寧寧默默轉了個身。</p>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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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曄獨自走在山裡,不時抬頭環顧四周。</p>



    這鬼地方黑得五彩斑斕,到處都是血腥氣和散不開的魔息,他連呼吸都不願,只想著儘快找到真正的謝逾,解決他後離開六十二層。</p>



    正值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似曾相識的嗓音:“白曄道友……白曄道友!”</p>



    這聲音朦朦朧朧,讓他差點懷疑是山間精怪製造的幻術,然而晃眼一望,立刻抽了口冷氣——</p>



    在灰黑色的崖壁之上,居然鑲嵌了一個不斷閃閃發光的大頭!</p>



    仔細再看,原來不是大頭,而是整個蜷在崖壁孔洞裡的永歸。</p>



    眾所周知,在煉妖塔裡,每個人都會被隨機傳送到試煉地點的任意一處。</p>



    這“任意一處”的界定很是曖昧,有高山懸崖,也有溪邊湖畔,而永歸此時的處境……</p>



    他直接被傳送到了崖壁一塊凹陷的小洞裡,動彈不得。</p>



    這洞孔橫豎不過半人大小,被枯萎的樹叢掩映其中。</p>



    小和尚四肢扭曲成可憐巴巴的團,只剩下圓滾滾的禿頭被擠在外面,張嘴努力呼吸時,像罐頭裡的沙丁魚。</p>



    見白曄露出震驚之色,永歸淡聲輕笑道:“修佛是種態度,從不在乎外物,今日叢叢魔樹,令我想起師傅。”</p>



    他像是來了興致,放空眼神,自顧自繼續說:“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模樣真是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樹野茂盛時,他在叢中笑。”</p>



    永歸說話時露了笑,上揚的弧度從嘴角一點點往外蔓延,搭配他彷彿被丟進滾筒洗衣機攪拌後的身體,莫名顯出幾分詭異。</p>



    白曄面如死灰,難掩受到的內心衝擊。</p>



    蒼天大地,聽見這段話的時候,他腦子裡只剩下一座屹立在綠蔭裡的寺廟,微風掠過,從滿目蔥蘢中突然冒出一個滿臉褶子的光頭老頭。</p>



    偏偏那老頭並不安分,跟地鼠似的探頭探腦,偶爾咧嘴一笑,春花與褶子齊開,一顆禿頭豔豔生光輝,又嬌又俏,讓他的眼睛、心靈乃至靈魂都在剎那間接受洗滌。</p>



    恐怖。</p>



    當初他們編造師門恩怨的時候,就應該讓永歸這和尚露上一兩手,保證把謝逾唬得神形俱滅,再也不敢相信愛情,從此遁入空門。</p>



    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浮上他心頭:梵音寺到底是個什麼地方?</p>



    “哎喲我的天,俏也不爭春,他在叢中笑,我腦子裡已經有那個畫面了。”</p>



    天羨子笑得直哼哼,扯開嗓子叫:“寂如大師!你那乖徒永歸提到你了!”</p>



    他說話時扭了頭,輕而易舉便見到一名立在人群中的僧侶。</p>



    那和尚既不老也不俏,生得劍眉星目、輪廓硬朗,烏木般的漆黑眼瞳清澈如水,一束金光自他頭頂悠悠盪開,映亮古銅色皮膚。</p>



    然後耳邊傳來林淺的聲音:“哇,寂如大師的腦袋變成紅色了!好棒!”</p>



    曲妃卿亦是嘖嘖稱奇:“居然又轉瞬成了綠色!寂如大師竟能將大光明咒熟練運用至此,不愧是梵音寺最強。”</p>



    有其他梵音寺的長老補充道:“上回我們誦經時突逢夜雨、燈火盡滅,多虧有寂如師兄捏了個懸空訣,倒掛著浮在眾人中央,這才以大光明咒引出些許亮芒。”</p>



    寂如朗聲笑笑,精緻的眉眼彎起來:“過獎,過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