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四十八章





()蠱惑。




“我只是在……等待。()”




長久的忍耐,並非真的憐惜,只是在等,羊,主動入虎口的這一日。虛偽的假象戴久,就分不出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就算那時候,驚蟄再想後悔,也是來不及。




…




景元帝一路回到乾明宮,寧宏儒迎了上來,手中正是一件外裳。




陛下,還請披上。?[(()”




午後陛下出去,寧宏儒就有些擔心外頭起涼風,而今時刻,果然颳了風,以景元帝的服飾,怕是有些冷。




宗元信千叮嚀萬囑咐,景元帝這些時候,受不得寒。




景元帝:“不必。”




寧宏儒無法,只能尾隨在陛下的身後,見他率先去更換衣服,心中一喜,忙不迭上前伺候。




“陛下,茅子世正在偏殿候著。”




寧宏儒一邊為景元帝戴上佩飾,一邊輕聲細語地說著,近些時候,皇帝最是喜愛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雜色的平安結,哪怕衣裳不夠相配,還是會隨身帶著。




此刻他小心翼翼從盒子裡重新取出來的,就是這個平安結,戴上後,寧宏儒又低頭整理腰帶。




他不需要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來的,也不需要知道皇帝沒來由的喜愛究竟是為何,他只要記住每次都為皇帝佩戴上就是。




從容九,到景元帝,換完整套衣裳之後,就唯獨這個配飾沒有變化過,仍然掛在皇帝的身邊。




“壽康宮想見您,被奴婢回絕了。幾位閣老,都送來了……”寧宏儒有條不紊地說著,“黃家出事的消息,堪堪傳回來。”




壽康宮想見景元帝,自然是為了此事。




景元帝:“讓茅子世進來。”




“喏。”









茅子世聽到景元帝召見他,那當真是一蹦而起,三兩步就朝門外跑去。




自打上次,在乾明宮手賤,倒賠了好大一筆錢後,茅子世再來,就只得忍著。




可人的性格天生註定,怎麼可能單憑區區意志,就能夠壓抑得住?




他到底是摸來摸去,最後只能捧著茶盞長久研究起來,就算摔碎了幾個茶盞,好歹還能賠得起。




只是沒想到今天等待的時間這麼長久,他的手已經忍不住蠢蠢欲動,被他壓著坐在了身下,這動作不夠得體,不夠從容,可最起碼能夠不讓他亂來。




好不容易等到景元帝召見,茅子世已然竄起來。




“寧總管,陛下到底去了何處,尋常這個時候,不應該在內殿嗎?”茅子世跟在寧宏儒的身後,還忍不住問,“早知道,我就再晚些過來。”




挑了個皇帝不在的時辰,等得茅子世好苦。




寧宏儒微笑:“所以今日不一般。”




茅子世覺得,寧宏儒這話說起來,怎麼語氣這麼奇怪,有點飄?




寧宏儒的目光落在前方,剛才他在給陛下換衣物的時候,發現在下襬處,有半個腳印。




這樣的痕跡,在極




()其偶爾的時候,會出現在景元帝的身上。




沒明白?




那說得再明確些,是出現在“容九”身上。




景元帝非常有興致,為容九這個虛假身份,捏造了非常完整的一套真的身份。




如果有人去查,哪怕查的這個人是太后,那麼她也會得知,在御前侍衛裡,的確有叫“容九”這麼個人。




名冊上有。




也會有那麼幾個適合的人證,會說“是的容九是從我們小隊裡出去的”“他是我們的兄弟,關係還不錯”云云。




那麼,人證也有了。




韋海東甚至幾次,都曾在驚蟄面前,證明了他對“容九”這個下屬的關心。




甚至於,在皇城外,的的確確會有容府,不大不小的宅院,有著伺候的丫鬟下人。




儘管沒有人去住過容府,可容府的左鄰右舍,會認為這是一處和他們相處了幾十年的人家,而今主家父母雙亡,只剩下一個整日早出晚歸,為朝廷賣命的兒子……




一套,又一套。




這是完全能夠經得起一再細究的身份,沒有任何的疏漏點。




只除了沒人(除了驚蟄外)真正見到過“容九”外……




容九這個人,就是真實存在。




寧宏儒沒想到景元帝的玩興這麼大,會為他的假身份,捏造了個新身份。




非常完美,非常細緻。




當然,這不該是寧宏儒震驚的原因,讓我們回到腳印。




是的,是腳印。




除去景元帝遙遠到幾乎不可回憶的年幼時期,還沒人真的能欺辱皇帝陛下。




年少時,景元帝的脾氣雖不像後來這麼暴戾,還沒到一切崩潰之前,他也是個不容人欺負的性格。




那雙黑沉的眸子冷冷淡淡地看過來,就彷彿能凍結人的心肺。




他再怎麼養,也是先皇后的嫡子。




只要自己立得住,誰敢?




真有這樣意圖的人,再也不曾活著出現在景元帝的眼前。




那麼,腳印,又是怎麼回事?




寧宏儒鎮定地帶著茅子世進到內殿,他知道自己這麼反覆唸叨著腳印,有幾分可笑滑稽,可他相信,就算換了其他人來,那也同樣如此。




那可是出現在皇帝陛下|身上的腳印!




到底是誰踹的!




驚蟄嗎!




儘管出現的次數非常之偶爾,可一旦出現在皇帝陛下|身上,那就已經十分頻繁了!




君不見上次,那踩在陛下靴上的印痕,差點沒叫幾個外臣嚇了一大跳嗎?那會他還想著要為陛下早點擦了,結果皇帝就根本沒讓他上前伺候。




陛下,您實在太縱容了!




寧宏儒在心裡痛定思痛,無聲哀嚎。




就在這節骨眼上,景元帝冷淡瞥了他一眼,“想什麼?”




“腳……”寧宏儒堪堪說出了半個字,還沒把整個音節都讀完,就強迫著自己改變了意思,“……就是覺得




,陛下今天的心情很好。”()




景元帝臉色古怪地笑了笑:你覺得寡人今兒的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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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子世眨了眨眼,寧總管那話再是尋常不過,為何皇帝笑得好生彆扭,就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他仔細打量著景元帝。




頭上冠帽,穿著常服,氣勢一如既往的兇殘,唯獨腰間的平安結有幾分突兀,不像是皇帝會有的東西。




而人……




茅子世又瞧了瞧,景元帝的嘴角還勾著笑,這還不能算是心情高興嗎?




“陛下,您要是再笑笑,就更好些了。”茅子世真心實意地感慨,“每日板著個臉,陰森森得嚇人。”




景元帝看向他,露出個更為明顯的笑。




那是森然,殘酷的冷笑。




茅子世立刻哆嗦了下,連連擺手,恨不得把上一刻說話的自己給堵住:“不了不了,您還是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吧。”




這樣的笑,看了晚上會做噩夢吧?




那還不如冷冰冰的石像。




好歹那還是年復一年,都看習慣了。




茅子世立刻說起正事:“陛下,我摸過底了,回到京城後,有幾個外族不太|安分,他們……”




這一次外族入朝,根本沒讓他們在京城停留,而是直接帶到了上虞苑,直到最近景元帝回朝,因著刺殺的事,才叫他們跟隨。




這中間的空置,足夠叫許多人有了心思。




茅子世起初以為他們不敢這麼膽大,可隨著細查下去,卻發現是他想得少了,有時候,人就真的能這麼膽大妄為。




景元帝聽完,冷淡地說道:“都先盯著,不必如何。”




茅子世猶豫片刻:“一點舉措都不必?”




他生怕……




有些危險,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景元帝追逐瘋狂的性格,時常讓皇帝身陷險境。許是因為,茅子世到底是沉老院長的學生,他對景元帝總有某種奇怪的……照顧欲|望?




這可能是當初在書院裡讀書,整日聽著沉老院長說起他那個小外孫,聽了,茅子世還真以為,赫連容是個小可憐,小倒黴。




結果上京後,見到的景元帝……罷了,那時的糗態,不想也罷。




依著景元帝年少時的經歷,他可以說是這世間最悽慘也不過的人,可茅子世沒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一毫,可以被稱之為可憐的氣息。




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他人無關緊要的憐憫。




茅子世清楚這點,只是偶爾,會為沉老院長感到心酸。




他分明最惦念的,就是這個小外孫。可因著慈聖太后,怕是到死,也見不得景元帝一面。




景元帝淡淡地看了眼茅子世:“你可以去嘗試,死了的話,寡人會通知沉子坤給你收屍。”




皇帝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刻打破了茅子世心裡的溫情,面無表情地說道:“那算了,微臣覺得,還是得再多活幾年比較幸福。”如果讓沉大人來收屍,他怕




()是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他和沉子坤那樣的君子,還是不盡相同。老院長當初送他進京的時候可絕,沒想到今日這一般。




他居然成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正此時,殿門外有宮人匆匆來報。




寧宏儒幾步走到外面,片刻後,又再回來。




“陛下,幾位閣老與尚書大人求見。”寧宏儒欠身,片刻後,再加上一句,“為了黃家,滿門幾近死盡一事。”




茅子世的眼皮微跳,下意識看了眼景元帝。




這不應該呀。




皇帝陛下的殺氣從來簡單粗暴,他要讓人死,要麼就全部死絕,要麼就只要魁首的腦袋。這種要死全沒死全的,並不像是景元帝的習慣。




他看了眼寧宏儒,又低下頭。




景元帝懶洋洋地說道:“你的眼神飛來飛去,是想計較什麼?”




茅子世訕笑,摸著鼻子尷尬地說道:“微臣不敢,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這聽起來,不太像是陛下的手筆。”




這話說得有點膽大。




哪怕是他,也很少這樣逾距。




他不知道這件事,也不知道動手的人是誰,那就說明這件事無需他知道。在景元帝手底下做事,不該知道的事就少打聽,尤其是茅子世更該如此。




因為在他身後的,是沉家,是沉子坤。




要不說茅子世欠兒呢?




他說完就後悔了,立刻飛快地想要描補,卻聽到景元帝的回應。




“是嗎?寡人還以為,你能看得出來呢。”景元帝輕飄飄的聲音,帶著虛偽的熱意,“寡人要黃家血脈死絕。”




輕描淡寫的一句,讓茅子世猛地看向景元帝。他死命壓抑,才壓住了一句幾乎在舌根,要飛出來的話。




這裡面,應當不包括瑞王吧?




他不敢問,也不該問。




哈哈……瑞王是皇室子弟,可不姓黃。




只是那一瞬的悚然危險,讓茅子世不敢再輕易說話。




他沉默地退到邊上,看著那些個閣老大人們進來,安靜當著一副合格的壁畫,聽著那些激烈的爭辯。




黃家人幾乎死絕。




這消息是這兩日才傳回京城。




起初,是有人劫牢,只劫掠走了以黃慶天為要的幾個男人,包括最小的黃福在內,可以說是黃家嫡系所有的男丁。




自然,不包括庶出的子弟。




經過這次劫掠後,官兵一邊派人去追,一邊將剩下的人看得牢。




可不久,餘下的黃家人,就一個接著一個病死。




彷彿有場無名的瘟疫,降臨在這群人中,瘋狂掠奪他們的壽數,以至於到了後面,就連官兵也不敢靠近他們,只得任由他們在板車上哀嚎




茅子世聽得最後的麻木了,這聽起來,也忒是慘了。




等那群吵鬧的老大人離開後,茅子世才恍惚地說道:“這的確不是陛下的手筆。”就算剛才皇帝說出那麼兇殘的話,也絕對不是。




至少,病死這樣的手法……要是景元帝來做,會更加乾脆利落。




景元帝做事,很少拖泥帶水。




反倒是那失蹤的黃慶天等人,看起來更像是景元帝的喜好。




茅子世猜,大概這幾個人,是不能活著回來。




也不知道黃慶天到底是怎麼招惹了景元帝,陛下雖然兇殘,但很少追加罪責。可對於黃慶天,卻是幾乎朝著命脈去的。




……雖然,那些老大人似乎在懷疑,是瑞王劫走了他們。




不敢直言,可多少有這個念頭。




景元帝:“大概是黃長存的手筆罷。”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隨意慵懶。




黃家的嫡系向來壓著旁支不能出頭,黃長存就是旁支裡的一員。




在嫡系衰落後,隱隱成為接下來黃家的領頭人。




茅子世眨了眨眼,陛下,一直都知道?又或者……這件事會發生,本來就在景元帝的放縱下,才會如此順利。




他的眼睛慢悠悠地垂下來。




哈,他怎麼忘了?




景元帝最喜歡的戲碼,不正是看著他們自相殘殺?




殺得越發血腥,越發殘忍,越是手足相殺,越是無所不用,他才越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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