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1l 作品

Chapter11老公爵

 明澈伏在哈斯特鷹背部扶搖直上,黑魆魆的叢林被遠遠地拋在地平線上。
  天,空曠而遼遠,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絲絲縷縷的雲掠過,風在耳邊呼嘯。  黎明時分,哈斯特鷹載著明澈來到一片水波盪漾的沼澤地上空。  放眼望去煙波浩渺,無數綠洲將沼澤地分割成大大小小、形狀迥異的塊,如同蒙上薄紗的奇特的鏡子,收攬了天空、雲彩、遷徙的鳥群,還有飄忽不定的疾風。  無垠的水域泛著冷光,水中的綠洲充滿死的誘惑。光與影,虛與實,幻與真,盡在靜默裡。  哈斯特鷹緩緩下降,薄紗似的霧從沼澤上蒸騰。  一隻羽毛鮮豔的金鋼鸚鵡“撲啦啦”拍打著翅膀冒出來,它如同嚮導,領著哈斯特鷹向前飛。  順著金剛鸚鵡飛去的方向,一座古老城堡屹立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霎時霞光萬丈,新的一天來臨了。  明澈雙腳踏上大地時,仔細打量著救了自己一命的哈斯特鷹:它頭戴紅色冠羽,披著黑白相間的羽毛,無論是鋒利的爪子,還是凌厲巨大的翅膀,皆令人望而生畏。  明澈滿懷感激之情,望著哈斯特鷹再次衝入雲霄。  當他把目光從天際收回,一座雄偉壯觀的多邊形石質城堡矗立眼前。  其壁壘戒備森嚴,壕溝難以逾越,高大堅固的城牆上築有碉堡和古炮臺,城牆西側、北側建造著d形輪廓防禦塔。  明澈還在驚疑,城堡嘎吱作響的吊橋被放下來,城樓上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明澈跨上吊橋,一踏入城堡裡,就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老男人正在坭坑裡打滾,從他嘴裡吐出的咒罵聲刺耳惡毒。  泥坑旁是一群哼哼著亂撞的豬,豬身上的汙泥幹了,皮毛上盡是厚厚的泥痂。  養豬人站在茅屋旁邊,手裡還握著趕豬用的細木棍。  伺候在泥坑旁的兩位男僕衣帽整潔,神態自若,彷彿在泥坑裡打滾是很自然的事。  再遠處,一座圓形塔樓前,一群女僕迎風敲打著皮毛衣物和昂貴的波斯地毯,四個男僕吃力地把沉重的箱子從塔樓裡抬出來。  坭坑裡的瘋子顯然注意到明澈的冒然到訪,但他臉上糊滿泥漿,無法探清容貌和表情,從他不耐煩地揮動手臂的動作上,兩個男僕立即領悟:他討厭被陌生人盯著。  只見瘦小的矮個子男僕對明澈鞠躬行禮,然後領他走向主人居住的圓形塔樓。  “有跳蚤。”男僕嘴裡蹦出這句摸不著頭腦的話,就不再做任何解釋了。  主人的客廳陰暗潮溼,冷冰冰的石牆底部生著苔蘚,內部陳設簡單陳舊,讓人感覺這座城堡更像防禦工事,而非日常居住的場所。  等候了許久,明澈聽到一陣拖沓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一個瘦弱醜陋的老男人向他走來。  那人臉色慘白,頭和手不停地抽搐,他的細脖子猶如柔弱的瓜藤,力不從心地頂著戴了假髮的腦袋。他如此瘦削,咋一看,會讓人大吃一驚,以為一件寬大的白袍在屋裡抖抖索索地飄蕩。  男人從白袍裡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點燃了一根蠟燭,又打了個請坐的手勢。  他的手上佈滿了黴斑。  明澈腦海裡浮現出墓地裡穿白袍的鬼影,心裡產生了些許疑慮。  老男人冷不防把臉湊到明澈眼前,一雙神采奕奕的灰色小眼睛瞪著明澈:“高貴的費代裡戈老公爵稍後就來,我是他最忠誠的管家科西莫。”  他的聲音兇巴巴的,彷彿在跟誰吵架,同時也暴露了一點:他正是在泥坑裡打滾撒潑的那個人。  明澈的鼻尖幾乎貼著管家的臉,從老頭兒氣息裡散發出難聞的腐臭味,讓他不禁皺了皺眉,微微移開了自己的頭,同時明澈也瞥見了管家脖子上被跳蚤叮咬過的紅點。  管家衝明澈眨眨眼,扭頭看著客廳門口。虛情假意的笑容在他臉上堆滿了蚯蚓般彎彎曲曲的褶皺,從額頭延伸至嘴角,就連脖子上堆積著鬆鬆垮垮的皺巴巴的皮,他的手和頭總是不自覺地抽搐。  “尊敬的費代裡戈公爵駕到!”管家尖聲稟報。  走進大廳的是個肥胖的中年人,他的臉蒼白而鬆弛,一顆肥大的腦袋幾乎直接架在肩膀上,省去了脖子的空間。  這位公爵看起來猶疑不決,眼簾像修女那樣低垂著,從他那耷拉著的眼皮底下,時不時閃過一縷惶恐的光芒,這就是管家所說的費代裡戈公爵?  費代裡戈公爵望了望明澈,嘴裡咕噥著什麼,他在一把雕花椅子前猶豫著,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坐下去。  管家上前一步,若無其事地將費代裡戈公爵按在椅子裡,又請明澈在另一把椅子裡就坐,然後粗魯地用尖銳的聲音召喚僕人。  明

澈眼中掠過一絲疑慮,心裡暗想,椅子裡坐著的可能只是個傀儡,而那所謂的管家也根本不像個管家。
  “奸細。”在椅子裡坐得很不舒服的的費代裡戈公爵嘴裡咕噥著,他誰也不看,只是垂著頭,瞪著地板。  明澈聽不懂這位古怪的主人在說什麼,他需要一匹馬帶他離開這鬼地方:“請您原諒我冒昧地拜訪,我的坐騎被狼群咬死了,懇請賣給我一匹馬,我得離開這裡。”  “撒謊。”費代裡戈公爵猛然抬起頭翻了個白眼,忽而又垂下眼簾,嘴裡小聲嘟嘟囔囔著什麼。  “這裡可沒有狼群,只有過路的獨狼。”管家冷笑著說。  “你可以不賣馬給我,但絕不要懷疑一個正直的人!”明澈憤憤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  “啊哈哈哈......”客廳裡立即響起了一陣尖銳的笑聲,這聲音彷彿來自墓地,陰森恐怖,可怕極了。  明澈隱隱約約意識到,眼前這管家像是他在叢林中遭遇的無頭鬼,又像是墓地裡的鬼魂,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狂笑的管家顯然也發現了明澈的變化,笑聲戛然而止,笑容在他臉上來了個急剎車,嚴肅重新壟斷了那片衰老荒涼的領地。  管家裝出一副可憐相,頭和手更加劇烈地抽搐著,步伐也愈發踉踉蹌蹌。  “離開之前,我有必要重申一遍,我的確在埃拉城附近的叢林裡遭遇了狼群,一隻鷹帶我來到這裡。恕我冒昧打擾,告辭了。”明澈起身準備離開。  聽到“埃拉城”這個名稱,費代裡戈公爵渾身的肥肉一顫,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公爵快速地望了望明澈,又飛快地垂下眼皮,用誰也無法聽清的話語嘟囔著,他的嘴唇由於恐懼而顫抖著。  管家的臉色也忽然變得非常難看,他怒氣衝衝,一連串詛咒憋在喉嚨裡,最終被嚥下去。  一位老男僕的出現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已日薄西山,彷彿每一秒鐘都在死去。  老男僕把一個盛滿五光十色的漿果的盤子放在明澈面前,顫巍巍地招呼他:“吃吧!”又把一杯血紅的葡萄酒遞到明澈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喝吧!”  明澈望了望杯子裡紅色的酒,不確定那是血還是酒。他道了謝,禮節性地捏起一顆紅色的漿果嚐了嚐,甜蜜的汁水立即灌滿他的喉嚨,味道不錯。  老男僕默默地走出去了。過了許久,又慢吞吞地走回來,把一盤黑乎乎的東西放在桌上,示意明澈吃一些。  明澈湊過去,那團東西里還有條細細的蟲子在蠕動。  “啊哈哈哈……”管家尖銳的笑聲突然憋住了,得意地對明澈說,“你中毒了,不吃解藥就得死!”  像中了魔咒,明澈頓時感覺肚子一陣絞痛,腸子像被人揪起來,而且痛得愈來愈劇烈。果子裡有毒!他憤怒地想,這幫人果然心懷鬼胎!  “這些果子光彩奪目,卻飽含毒汁。叢林裡的金鋼鸚鵡每天都食用這些美味,它們在雨林發現了絕佳的解藥,就是你面前這種泥土。”  管家慢悠悠地說,捏起一小塊泥土塞進嘴裡,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一縷泥水從他乾癟的嘴角流淌下來,黑乎乎的,真噁心。  明澈皺著眉盯著掛在管家嘴角的蜿蜒的泥水,胃裡排山倒海地湧動。  “吃吧!遲了你就死了。”老男僕和顏悅色地勸說,“我們都是這樣吃的。”  “死太容易了!瞧瞧,”管家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把手伸到燃燒的蠟燭下面,掐斷了那根燭芯,四周立刻陷入昏暗。  “活著才不容易!”話音未落,蠟燭又被點燃了,管家亮晶晶的小眼睛盯著燭光,兩團火苗在他眼裡跳躍。  “活著就像這樣,”管家誇張地鼓起己深陷下去的腮幫子,對著蠟燭使勁兒吹氣,燭芯彎下去,燭火搖搖擺擺晃動幾下,眼看要熄滅了,又頑強地昂起頭,火光繼續跳動著,“活著才是勇敢的!”他的話擲地有聲。  明澈心想:“這傢伙還沒完全瘋。”不容他多想,一陣腸胃的痙攣痛得他冷汗直流,不得已,他將信將疑地捏了一小塊土塞進嘴裡,一股澀澀的泥土味在他嘴裡散開,他強忍著沒有吐掉,效果立竿見影,片刻工夫,胃不痛了。  “為了保住你的小命,還得跟我出去熟悉下環境!就算給你一匹馬,你也不一定能活著走出沼澤地。在這裡,一不小心就成了孤魂野鬼。來吧!”管家撇了撇嘴,竟拋下費代裡戈公爵,帶著明澈向外走。  一走出大廳,明媚的陽光立刻讓明澈覺得舒服多了。  明澈跟著冒牌管家,撇下冒牌兒公爵,出了城堡,面對一片水域。  夢幻一樣的沼澤地平靜無比。近處,一隻醜陋

的蟾蜍蹲在紙莎草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