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金面包不是麵包
一隻金燦燦的死蚊子躺在他手掌心,這是侏儒藍儂睜開眼後發現的咄咄怪事。
全世界瞬間熄滅了,光在他的瞳孔與蚊子之間劃出一條亮亮的線段。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蚊子,發現它是金子,線的另一頭便顫巍巍地系在他激動不已的心尖尖上。 金蚊子!這可是件值錢貨!單這精雕細琢、栩栩如生的工藝就了不得,它的價值絕非拿秤能秤的! 想想看,用這麼小的一塊金粒雕刻出如此逼真的小玩意兒,絕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侏儒藍儂在腦海裡迅速回憶了一遍,自己昨天似乎啥也沒搶到手,還丟了鐮刀。這小玩意是何時得來的? 他覺得鼻子有點癢癢,便用空出來的手在鼻頭狠抓了幾把,立刻疼得他“哎吆哎吆”叫喚起來。 他瞪著被切掉大拇指的左手,心裡又恨又氣,直罵那些強盜心狠手辣。可一想到右手上還有件值錢貨,他又顧不上疼痛了。 他沒敢動,歪著頭審視手掌心的死蚊子。它的肚子乾癟了,一抹淡淡的金色粉末在他手心若隱若現。 不對,自己剛才好像摸到鼻頭上被咬了個小包?金蚊子也會咬人? 侏儒藍儂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胸前,湊近死蚊子,仔細觀察。終於,他看清楚它的確僅剩三條腿,而他手心還殘留著些金色的痕跡。 這就奇怪了! 侏儒藍儂挪了挪自己發麻的胳膊,這一動,掌心裡的金蚊子滑落在草墊裡,沒了! 侏儒藍儂差點昏死過去,他咒罵自己該死的胳膊,偏偏在最緊要的時刻發麻。 他趕緊爬起來,把鼻子貼在草墊子上仔仔細細地搜索著,一根草也不放過。 他從草墊子這頭翻騰到那頭,又從那頭翻騰到這頭,心裡犯起了嘀咕:在乾草堆裡找一粒金子,不應該很顯眼嗎? 可能是自己心太急了。他閉上眼,深呼吸,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然後緩緩睜開眼,準備接著找。 這一睜眼,他腦袋清醒了。天吶!草墊子也是金子的! “莫不是還在做夢吧?”侏儒藍儂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疼!”這不是做夢。 侏儒藍儂狂喜。他像一頭撒歡的驢子,在草墊子上打著滾,拼命控制自己不笑出聲。 更大的意外接踵而來。他又發現房子和房子裡的一切,包括屋角的蜘蛛網、門口的雞糞、還有貨架上破破爛爛的那些拿不出手的雜貨,所有的東西全變成了金子! 整個屋子璨若星河,閃瞎了侏儒藍儂的眼,而他,儼然是一位赤身luo體的皇帝! 侏儒藍儂的心怦怦亂跳,他下意識地捂緊了嘴巴,害怕自己的心臟會像一尾魚兒,從口中蹦出去。 “吧嗒”一聲,一片小小的金葉子從他亂如鳥窩的鬍子裡滾落在地。侏儒藍儂撿起那片金葉子,發現上面雕刻著一個奇怪的圖案。 原來,他昨天玩兒命去搶金子,也不是一無所獲。但如今滿屋子都是金子,這小玩意兒就顯得微不足道啦。 太陽爬上天空老高了,一些人家的門戶依舊緊閉,往日熱鬧擁擠的街巷忽然變得冷清起來,連教堂的鐘聲也忘記敲響了。 原因是,許多人遇到了與侏儒藍儂同樣的奇事,他們不敢打開家門,生怕被鄰居得知自家發了財,又擔心招惹來強盜。 等這些人不得不出門時,發現昨晚脫下的綾羅綢緞也罷,破衣爛衫也好,或者擦得發亮的漆皮靴,又或者硬邦邦的木屐,無一例外地變成了金的。 這樣金光閃閃地出門未免太招搖!就算是最富有的國王也不能如此顯擺! 大家嘆口氣,既然無法出門,就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等人們掀開水缸,舀來麵粉、取出蔬菜,不得不面對更嚴峻的現實問題:屋子裡的食物也無一倖免地變成了金的。 飢腸轆轆的人把目光投向行動遲緩的牲畜,卻驚訝地發現家裡的母雞“咯咯”叫著生出一顆冰涼的金蛋; 母牛擠出的牛奶是些金色的液體;有人想殺豬宰羊填飽肚子,切肉時竟崩了刀刃,原來牲畜也是金子。 人們最終明白了,眼前最沒用的,就是金子了。 法官桑德羅的頭腦雖然在斷案時糊塗了點,但在攬財尤其是不義之財這種事上,那可真是毫不含糊。 昨天,一聽說安息園發現了金庫,他便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他以法官的身份連威嚇帶欺騙,使得他自己最先下到金庫裡,成堆成堆的金幣塞滿了他帶去的麻袋。 昨晚睡覺前,他把搶回來的一麻袋金子放在床前,連夢也是金子做的。 誰料,清早醒來,滿屋都是
金子,金屋頂、金牆壁、金地板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反而心裡有些不踏實。
果然,家裡的胖廚娘哭喪著臉告訴法官桑德羅,食物全成了金子,沒法做飯。 法官桑德羅望了望自己身上金燦燦的睡袍,再望望神像一般的、同樣穿得金燦燦的胖廚娘,又驚喜又害怕。 他透過門縫向外瞧,正好望見在他家門外徘徊的年輕律師懷特先生,那傢伙竟然也渾身裹著金衣裳。 這,這是怎麼了?法官桑德羅心裡慌了。 從肚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提醒他該吃東西了。法官桑德羅顧不得多問,他馬上從窗戶邊兒叫住懷特先生。 法官桑德羅撒謊稱自己感染風寒不便出門,委託懷特先生幫他多買些食物送來。 懷特把法官遞給他的金幣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覺得法官應該是腦子燒壞了,才會拿金幣去買早餐。 但懷特還是跑街串巷去買了剛出爐的麵包、餡兒餅、熟牛肉、香腸、葡萄酒等一堆食物。 律師懷特注意到,今天擺攤賣東西的人少了,買東西的人也少了許多。他暗想,今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便有些納悶。 法官桑德羅像等待情人的女子,苦苦守候在窗邊。好容易看到懷特抱著一大堆食物進入視線,感覺自己真的餓極了。 當法官桑德羅從窗口接過懷特遞進來的食物時,他還沒來得及說完謝謝,他手裡的食物忽然一沉。 進入屋裡的香噴噴的麵包和餡餅、油汪汪的香腸、鮮嫩多汁的牛肉、滿滿一罐子的葡萄酒,眨眼間,統統被無形的手刷成了金色,並變得異常沉重。 法官桑德羅猝不及防,這麼重的金子重重地砸在金地板上,地板被砸出好幾處凹痕。 法官桑德羅脊背竄出一股涼氣。 他透過窗戶看到整個世界金光燦爛。金子做的麵包店門口站著個小孩兒,小孩兒正把金子做的麵包塞進嘴裡,一串金鼻涕在麵包上方搖搖欲墜。 怎麼會這樣呢?法官桑德羅思索著。他也學著那個鼻涕蟲,把金面包塞進嘴裡,金子險些硌掉他的牙齒。 “可是門外的懷特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感到驚奇呢?難道他看不見我的金屋頂嗎?”法官桑德羅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那個小孩兒,他是怎麼做到的?把一條金子做的麵包咀嚼後嚥進肚子裡? “照說,如果被那些窮鬼看到我有座金屋子,他們該像惡狼般,撲進來搶光我的錢才對吧?”法官桑德羅想,可沒有人對他的屋子多瞟一眼,這就怪了! 他又回想起昨天在安息園裡搶金子的場景,那些人豁出命跳入深坑的場景至今叫他心驚肉跳。 “這些人沒有撲上來搶,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根本看不見我的金子。”法官桑德羅終於聰明瞭一回。 “如果只有我和屋裡的廚娘能看到我的金子,是不是有點恐怖?”他又想,明白了事情不對勁。 “今兒有點不對頭。”肉店老闆費隆多想。 一大早,他的肉攤前來了個瘋子,那傢伙拿著一片破樹葉,非說自己拿的是金子,要用它買牛肉。 費隆多沒理會,那人竟然罵罵咧咧地,自己動手拿肉,還揚言要控告費隆多歧視他。 裁縫貝尼託也來買肉,可他更詭異,一會兒躲躲藏藏,像做賊似的怕人瞧見自己;一會兒又生怕別人沒看見他。 他還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雖是裁縫,也是生平第一次見人人穿著金子做的衣服,你難道看不見嗎?” 費隆多沒理解裁縫神叨叨的話,他瞅了瞅貝尼託那件皺巴巴的舊衣服,低頭把一堆豬下水放進竹籃子,用布蓋好,遞給裁縫。 送走了莫名其妙的裁縫貝尼託後,肉店老闆費隆多迎來了治安長官安東尼奧家裡的年輕男僕。 青年人挑好了一大塊熟羊肉,在老闆費隆多正準備把肉包起來時,饞嘴的僕人順手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裡。 肉店老闆費隆多面帶微笑瞥了一眼那年輕人,習慣性地等著聽恭維話,誰不知道費隆多老闆家的熟肉鮮嫩可口,百裡挑一。 誰料那男僕一口下去,痛苦的表情爬滿了臉部每一根線條,彷彿他剛咬下去的是塊石頭! 男僕齜牙咧嘴的怪樣子令肉店老闆費隆多很不痛快,他強忍著不滿問年輕人:“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輕重的男僕竟然答道:“硌牙了。” 這激怒了肉店老闆,他連忙拉住路邊的幾位行人,讓他們免費品嚐這塊羊肉,給自己討個公道。 大夥兒吃得津津有味,紛紛讚不絕口,男僕灰溜溜地逃跑了。 肉店老闆費隆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