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第二日一早幾人繼續趕路。

 沿途日夜兼程,母女根本就沒有機會脫身逃跑。

 莫約行了近十日,他們才抵達目的地,是一處鄉下農莊。

 母女被安置在秋月院。

 院子不大,裡頭只有三間廂房。

 室內陳設簡單古樸,床、屏風、案几樣樣俱全。

 院裡有一棵柿子樹,掛滿了果,這會兒已經成熟,紅彤彤的甚是喜人。

 兩側的院牆邊則種了觀賞竹,哪怕是深秋,佛肚竹仍舊翠綠如碧。

 一位姓蔣的婆子負責照料她們的飲食起居。

 說是照料,實則是為看管,不讓她們隨意走動。

 那蔣婆子六十多的年紀,佝僂著背,牙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癟嘴,爬滿皺紋的臉龐上長了不少老年斑。

 一雙眼珠渾濁,看人的時候喜歡打量,讓人極不舒服。

 陳皎有心探聽徐昭等人的身份,趁著中午蔣婆子送來飲食時,偷偷把一支釵塞入她手裡。

 蔣婆子不敢要,連忙推辭。

 許氏上前道:“蔣媽媽客氣,我們娘倆勞你照料,這點誠意還請莫要推辭。”

 蔣婆子瞥了她一眼,說道:“許娘子言重了,你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那支釵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收的。

 陳皎倒也沒有強求,把它收進袖袋裡,故意端起架子,不客氣問:“徐郎君把我們撂在這兒,可是要見什麼人?”

 蔣婆子不動聲色打量她,看著年紀輕輕,卻是個精明的主兒。

 她倒也沒有隱瞞,如實道:“回陳小娘子的話,這陣子崔郎君外出辦事,要過兩日才會歸來。”

 陳皎微微皺眉,追問:“崔郎君是何許人也?”

 蔣婆子:“他是淮安王身邊的人,二位需得崔郎君過目之後,才能去惠州。”

 此話一出,陳皎的臉色變了一變。

 許氏受不住這個刺激,尖著嗓子問:“你說崔郎君是淮安王的親信?”

 蔣婆子點頭,又用那種怪異的眼神打量她們,看得二人毛骨悚然。

 陳皎有些坐不住了,不敢再多問。

 待蔣婆子退下後,許氏像被抽了魂兒似的跌坐到方凳上,一臉恐慌。

 食案上四道菜餚,有葷有素還有乳鴿湯,色香味俱全,母女卻興致全無。

 斷頭飯,吃一頓少一餐。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皎才陰霾道:“阿孃,這下我們死定了。”

 許氏差點哭了,只覺喉頭髮堵,委屈道:“我哪知會遇到正主兒啊?”

 她到底有些害怕,求救地看向自家閨女。

 “兒啊,你腦袋瓜靈光,趕緊想想法子怎麼逃命。”

 陳皎:“……”

 要在徐昭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命,談何容易?!

 她跪坐到榻上,默默拿起筷子,果斷給許氏夾了一隻鴿子腿,“飯菜都涼了,阿孃趕緊用。”

 許氏哭喪道:“我不想吃斷頭飯。”

 陳皎平靜道:“先等崔郎君回來再說。”頓了頓,“這世道混亂,萬一他運氣不好,在半道兒上遇到強盜土匪死了呢?”

 許氏:“……”

 兒啊,你可真會安慰人!

 接下來的幾日母女都在煎熬中度過。

 在等待崔珏回來期間,許氏絞盡腦汁琢磨逃跑。無奈蔣婆子盯得緊,外頭又有僕人,根本沒法鑽空子。

 倒是陳皎已經釋然。

 當初殺刀疤劉本就該抵命,在陶家村遭遇胡人也該斃命,這回算是第三次。

 臨死前過了幾天好日子,也算不賴。

 她閒著無聊,索性打了幾枚柿子解饞,忽見蔣婆子過來,行禮道:“陳小娘子,明日上午崔郎君要見你們。”

 陳皎拿著竹竿,詫異道:“他回來了?”

 蔣婆子點頭,“回來了。”

 陳皎應聲曉得,門口的許氏則垮著一張臉,知道大限將至。

 第二日上午,兩人被蔣婆子領到聽雨樓。

 這是她們第一次離開秋月院,沿途有不少家奴好奇打量二人。

 許氏內心惶惶,明明害怕得要死,硬是端出貴婦的架子,昂首挺胸。

 陳皎則低調許多,腹中盤算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處境。

 三人抵達聽雨樓,蔣婆子進院子通報。

 守在偏廂門口的侍從一臉冷冰冰地打量母女。

 那侍從頭戴木簪,身穿深灰色交領襦,腰束大帶,下身著六破裙,腳蹬皮靴,雙臂抱劍。

 他看起來很年輕,也不過二十多的年紀,個頭高瘦,生著一張典型的狐狸臉,薄唇,單眼皮狹長,帶著一股子陰柔。

 蔣婆子上前,畢恭畢敬道:“有勞汪侍衛通報崔郎君,老奴帶許娘子母女前來拜見。”

 汪倪睇了母女兩眼,轉身進偏廂通報。

 不一會兒他出來,開尊口道:“郎君、有請。”


 蔣婆子做“請”的手勢,母女緊繃著麵皮進入偏廂。

 廂房裡浮動著淺淡的藥香氣息,今日陰天,室內光線偏暗,莫名壓抑。

 一道簾子阻擋了她們的去路。

 蔣婆子領著母女站在珠簾前,行禮道:“崔郎君,許娘子和陳小娘子到了。”

 跂坐在榻上的男人並未答話,旁邊的徐昭道:“你退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