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自在
頗有幾分不自在地將身子坐直,無需細看,單從身量上就可確定是陸鎮無疑。
不知他來了多久,可有往這處看,可有將她方才的樣子瞧了去。
沈沅槿心下暗覺倒黴,若無其事地緩緩立起身來,恢復到平日裡端莊規矩的模樣。
辭楹這會子也瞧見陸鎮和姜川二人了。
“娘子,嗣王和姜郎君在那處,可要過去見禮?”即便陸鎮此時不在跟前,辭楹仍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詢問她道。
他是主人家,自己是客人,怎好失了禮數;況他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惡人,著實沒必要裝沒看見直接繞後偷偷走了……
他方才若是沒瞧見她倒還好,若是看見了,她這樣跟躲人似的走開了,想著也是不大妥當。
沈沅槿想到此處,頷了頷首,信步來至涼亭外,重臺履在將要邁上石橋的時候立時停下,立在橋邊不再前行。
陸鎮見狀,亦恰到好處地停下,離她足足四尺有餘。
“嗣王,姜郎君。”沈沅槿叉手行禮,稍稍屈了屈膝,不多時便又將脊背挺直。
幸而陸鎮那廂高她些多,她這般平視著看過去,堪堪能瞧見他衣襟處的修竹暗紋。
原以為他會像從前那般目下無塵,應一聲後冷冷走開,未料這一回竟是啟了唇,主動同她交談起來:“沈娘子來此處賞景?”
沈沅槿顯是被他問出的話小小地驚訝了一番,稍稍抬了眸,迎上他投來的目光。
沒有露怯半分,沈沅槿很是自然地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出言提醒道:“正是。此處觀賞落日風光亦別有一番意趣,只是天將晦暗,那些蚊蟲便都要出來了,若一時不察叫其咬了去,怕是要紅腫痛癢的。”
她果真並非是見了人便不會說話了。
陸鎮想起她方才坐在欄杆邊懶洋洋的樣子,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移開眼沒再看她,語氣平平地道:“勞沈娘子提點。”
姜川鮮少見他與人這般客氣,待回過味來他客氣的對象是沈娘子後,頃刻間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沈沅槿望一眼灰色天空,不欲再在此間多留,直截了當道:“天色已晚,嗣王若無事,妾便先行一步。”
“某無事,沈娘子自便即可。”陸鎮說完,大步走過石橋,讓她二人離去。
辭楹約莫是真的有些怵他,一直到出了園子,方醒過神來,絮絮叨叨地同沈沅槿說起話來,只絕口不提嗣王二字。
說話間,歸至泛月居,雲意等人在水房裡忙著燒水,鄭媼見沈沅槿回來,小聲囑咐她待會兒就莫要再往正房這處來了。
沈沅槿心領神會地點頭答應,回屋後理好布料,與辭楹說會兒閒話,自去睡下了。
轉眼到了驚蟄,再有兩日便是原身阿孃的祭日,沈蘊姝早早替她做了安排,向陸淵討了話,為她備下前往金仙觀祭拜的馬車,另有兩名同行的侍衛騎馬相護。
隔天,沈沅槿沐浴齋戒一日,次日卯正起身,著一襲青衣,單髻上僅簪一支半舊的銀簪,整個人瞧上去甚是素淨淡雅。
興道坊至金仙觀相距近六十里,往返至少也需兩個半時辰,故而沈沅槿提前一天便拿二百文錢打點膳房讓今晨備了些糕點和肉畢羅等物,水囊亦裝了滿滿兩袋。
臨近巳正,馬車行至橋山腳下。
山路難行,行駛速度較平路上自然要慢上一些。
那馬車在山道上行了不過小半刻鐘,忽而傳來陣陣悶悶的春雷時,緊接著便是一陣狂風,伴隨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打在林間的枝葉上,發出嘀嗒聲響。
車伕往返過金仙觀幾回,知曉前方不遠處有一荒廢古宅,觀雨勢漸大,便駕車先往那處去避雨。
辭楹撐了傘,扶著她一道下車。
行至簷下,辭楹將傘收了,侍衛在草棚下栓好馬,只在外頭守著。
這宅子雖荒廢已久,但因金仙觀香火旺盛,往來善信頗多,遇著炎炎烈日或是雨雪天氣,便往這裡避暑、躲雨,故而沈沅槿一行人來到此間時,屋中並未積灰,置著幾張破舊的矮凳。
屋外雨聲潺潺,新葉翠綠,風中混著點點花葉清香,沈沅槿叫那雨幕中的景象吸引目光,不覺間起身奔到門外,立在矮簷下,於灰牆土瓦間平添一抹青綠。
忽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沈沅槿循聲看去,兩道男郎的身影映入眼簾,就見二人先後先收攏韁繩,兩匹馬便在這座宅子前緩緩停下。
縱然隔著綿綿雨幕,沈沅槿還是看清了他的樣貌
,竟是那日在巷口被人喚作陸司直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