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年有餘
春聯,並不都是紅色的。
按照青溪村的習俗,為了悼念逝世的親人,第一年是黃色春聯,第二是綠色春聯,第三年是紫色春聯。
春聯,並不總是喜慶的。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當人們在春聯上寫下“普天同慶”“春回大地”“生意興隆”“平安喜樂”時,也有人在春聯上寫下“音容宛在”“風垂萬古”“難忘淑德”“永記慈恩”,我們可以將之理解為輓聯。
安妮奶奶在一年前去世,今年是第二年,按照習俗安妮爺爺寫好了綠色的春聯。然而,就在幾天前,他的兒子又去世了。舊人離去的傷痛尚未癒合,又添了新痛。
對於一位在兩年內接連失去妻子、兒子的老人而言,他的家門口不可能用大紅紙貼上“普天同慶”“平安喜樂”的對聯。
藍雪英將上官宇峰的骨灰盒帶回後,上官仁澤又寫了兩幅黃色的對聯。
“斯人已逝”“嗚呼哀哉”上官仁澤在黃紙上寫道,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抽象化的輓詞了。他擔心兒媳婦過於傷心,所以儘量寫得抽象一點,好在孫女安妮並不識得這些字。
上官仁澤將此前寫好的綠色春聯貼在自己住的老屋。又來到兒子的新房,現在只有藍雪英和安妮住了。他將黃色春聯貼到門楣上。他沒有寫大門上春聯,這樣可以減少“賭物思人”的機會。
藍雪英來幫他扶著梯子,實際上並不需要,上官仁澤的體重只有80多斤,瘦得像一隻猴子,這或許不是一個恰巧的比喻,但事實如此。殘疾的背部使他幹不了重活,但是幹起輕活來,他的身手依然靈敏。他認為自己命不久矣,那只是因為老伴去世後,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了掛念。實際上,他的生命力依舊頑強。
上官仁澤已經發現屋內的沙發不見了,還有電視機和擺鐘。這種事情在他兒子身上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無能為力。
相較於錢財這種身外之物,眼下,他更擔心的是藍雪英和安妮的安危,以及接下來的日子,她們該怎麼過。
“雪英啊,你還是回孃家吧,這個家沒什麼你值得留戀的東西了。”上官仁澤再次勸兒媳。
“爸,今天大年三十,我們不說這個話題了。晚上我們一起吃年夜飯,一會我去集市上買條魚去。”藍雪英對公公說。
這個家還真有她惦記的東西,那就是仍然放置在二樓衣櫃中上官宇峰的骨灰,不管未來如何,她都要在春節後讓丈夫的骨灰盒入土為安。她也的確需要回孃家,她要跟父親借錢,以償還上官宇峰拖欠肖老闆的6萬元貨款。這些事,都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她也不想讓公公操心,即便和公公說了,他也幫不上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