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阿姆利則(9)
末世歷四年二月初八,昌達加爾郊外,鉛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低垂著,雲層中翻滾著奇異的暗影,像腐爛的巨獸在掙扎,間或有紫色的閃電刺破陰霾。雷鳴滾滾,彷彿某種遠古存在的咆哮,震得破敗的建築和泥濘的街道一陣戰慄。暴雨傾盆而下,重重地砸在城市殘破的地面上,將泥土翻得稀爛,汙水和腐臭隨著水流在廢墟間蜿蜒蔓延,混雜著深不見底的暗渠之水,構成了一幅末日景象。
就在此時,一道輕盈的白影從暴雨中掠過。那是一隻雪白的水鳥,翅膀展開足有兩米寬,潔白的羽毛在這黑暗的末世中異常醒目,宛若墜入煉獄的神聖信使。它的身形流暢,迎著風雨翱翔,顯得極其優雅而有力。雨滴在它的羽毛上滑落,彷彿無法汙染它的純淨。水鳥帶著一絲孤傲的從容,越過翻滾的烏雲和廢墟般的城市街巷,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地面,彷彿在尋找某個註定的目標。
它的飛行軌跡越過了一片淤泥交錯的廢墟,那裡的建築殘垣斷壁,倒塌的房屋上爬滿了扭曲的藤蔓。水鳥的影子投在積水中,宛如一道剪影劃過大地,但很快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撕碎。遠處廢墟中有野狗在翻動腐爛的垃圾堆,它們的眼神警覺而兇狠,骨瘦如柴,毛髮斑駁,身上佈滿了泥汙和傷痕。一隻膽大的狗叼起了一塊不明物體,卻被其他同伴一擁而上撕扯爭奪,發出低沉的咆哮和嘶吼。
就在這混亂的一隅,一輛fv510“守護者”裝甲偵察車緩緩駛過泥濘的街道。車身上的橄欖綠塗裝已被雨水和泥漿塗抹得斑駁不堪,兩側印著的“gpA”標識顯得模糊不清。裝甲車的六對負重輪深陷在翻漿的道路上,每一次轉動都捲起黏稠的泥水,發出沉重的摩擦聲。車頂的遠程武器站靜靜地旋轉著,機槍的槍口溼漉漉地指向遠方,彷彿隨時準備噴吐出死亡的子彈。
車內,理查德·哈蒙德少尉坐在駕駛席旁。他的雙手緊握著手中的盒子,指節發白,心中卻壓抑著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盒子是棕色的木質外殼,上面雕刻著一些簡單的紋路,表面顯得有些粗糙,但卻承載著可能改變局勢的關鍵。車廂裡燈光昏暗,戰術終端的顯示屏不時閃爍,綠色的字符流動在屏幕上,映照在哈蒙德線條分明的臉上。他的眉頭緊鎖,目光冰冷地注視著窗外。
裝甲車內的空間不大,但佈滿了現代化的設備:戰術顯示屏上顯示著外部環境的偵察數據,通信設備的指示燈在跳動,車載空調系統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空氣中瀰漫著柴油和溼土的味道,偶爾能聽到雨水拍打在車頂的沉悶聲響。士兵們各自低頭檢查裝備,裝甲板內側掛著備用的彈藥箱和醫療包,微弱的紅光從頂端的小型指示燈散發出來,將整個車廂籠罩在一種令人壓抑的氛圍中。
車廂內此時僅有廣播聲在持續不斷的播報著:“gpA干涉軍總司令武廿無,今天在昆巴哈爾機場迎接了,他從龍國趕來的太太,柳青夫人。”
身毒國那個女評論員這時煞有介事的說:“武廿無將軍怎麼多妻妾中,我還是最喜歡柳青夫人的幹練和灑脫。”
哈蒙德少尉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在這昏暗的車廂中顯得尤為突兀,彷彿是一抹不合時宜的亮色,在末日般的景象中顯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絲得意,卻又刻意壓抑著,讓人不寒而慄。這種怪異的表情,與他軍人的身份和當下的嚴峻環境極不相符,就像是硬要將兩塊截然不同的拼圖強行拼接在一起。
他的坐姿也顯得頗為隨意,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放蕩不羈,與他軍人的形象大相徑庭。一隻腳搭在座椅的邊緣,手肘懶散地支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敲打著那個棕色盒子的邊緣,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這種姿態,若是在酒吧或是街頭巷尾,或許還能見到幾分女流氓的影子,但在一輛裝甲車內,卻顯得異常詭異。
哈蒙德少尉的臉上,線條分明,本應是一副堅毅的軍人模樣,但那抹陰柔的弧度卻打破了這種印象,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的目光不時掃過車內的士兵,那種審視而又帶著挑釁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住想要窺探他的內心。
當廣播中提到柳青夫人的名字時,他的嘴角弧度更加明顯,彷彿是在無聲地嘲笑那些對柳青夫人的讚美。這種態度,讓人不禁聯想到那些街頭混跡的女流氓,她們總是以一種傲慢的姿態面對世界,不受任何規則的束縛。
哈蒙德少尉的這種怪異氣質,讓車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士兵們雖然各自忙碌,但時不時會用餘光偷瞥這位少尉,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他們不知道這位少尉究竟是誰,也不知道他手中的盒子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但他們能感覺到,這位少尉絕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窗外的景象快速後退,泥濘的街道兩旁矗立著被雨水浸泡得發黑的斷牆,扭曲的鋼筋裸露在外,宛如黑暗中張牙舞爪的野獸。一根曾經用作電線杆的水泥柱,早已被轟炸折斷,殘餘的電纜在雨水中滴落,閃著短促的火花,發出“滋滋”的聲音。遠處,達爾比爾宮的剪影若隱若現。
那是一座巨大的宮殿,如同一隻沉睡的怪物伏在廢墟之中。它的外牆由粗糙的灰色石材堆砌而成,表面爬滿了青苔和植物的根系,彷彿被大自然慢慢侵吞。宮殿正門上方是一道巨大的拱形雕飾,中心雕刻著一隻巨眼,周圍圍繞著觸手般的浮雕符號,帶著令人不安的氣息。每一根廊柱上都纏繞著不明意義的符號,粗大的柱身彷彿隱約跳動著某種生命的律動。門前的衛兵身著錫克族傳統服飾:白色的長袍下襬被泥水浸溼,紅色的高筒頭巾在雨中沉甸甸地低垂,手中長矛上裝飾的金色穗帶無力地垂下,盔甲的金屬部分則被雨水沖刷得反射出冷冷的光。
哈蒙德抬起頭,注視著那座逐漸逼近的宮殿。伴隨著沉重雷鳴聲,他的心跳似乎與外面的雷鳴同步,緊張的情緒在車廂內蔓延。
暴雨仍在肆虐,天地間彷彿籠罩在一層灰暗的幕布中,轟隆的雷鳴撕裂了天空,一道刺眼的閃電劃破雲層,將達爾比爾宮門前的景象照得恍如白晝。fv510“守護者”裝甲偵察車緩緩停下,沉重的履帶碾過泥濘的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車身上的雨水匯聚成條條細流,順著金屬表面滴落,落入早已變成泥潭的地面,濺起一片片汙水。
艙門緩緩打開,理查德·哈蒙德少尉低頭跨下車,腳踩在泥濘中發出“啪嗒”的響聲。雨點如同一張密織的網打在他的頭盔和肩膀上,他下意識地拉緊了戰術外套的拉鍊,感受到水滴順著領口滑入衣物間的冰冷觸感。他的靴子深陷進泥中,每一步都伴隨著泥漿的黏膩聲,雨水不斷從護目鏡滑過,他不得不伸手抹了一下,視野依然模糊。
哈蒙德緊緊抱著那個木質盒子,指節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頭望向宮殿正門前的衛兵。那裡,四名身穿錫克族傳統服飾的守衛像雕像一般矗立在雨中,紋絲不動。他們的長袍因雨水浸溼而貼在身上,但昂首挺胸的姿態沒有一絲鬆懈。紅色的高筒頭巾在暴雨中愈發顯眼,臉上稜角分明的輪廓被閃電瞬間的亮光勾勒得如同刀刻一般。長矛的尖端隱隱反射著寒光,金色的穗帶貼在杆身上,宛如某種沉默的威脅。
“真是訓練有素的怪物。”哈蒙德低聲咕噥了一句,心中卻湧起一絲莫名的寒意。他還未邁步,就看到宮殿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那是一名僕人,身材瘦削,裹著一件鮮紅色的寬鬆披風,腳上穿著鑲嵌玻璃珠的小牛皮鞋。他雙手合十,微微彎腰,低頭道:“尊貴的客人,達爾比爾殿下已恭候多時,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