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裡天下 作品

第 72 章 別不掛念


第72章別不掛念

六月過罷,七月中上,又一年秋時。

夾道上的早桂飄出花香,今年縣裡有下場之心的秀才,都緊繃了起來。

八月鄉試,當預備著前往州府上應試了。

往日裡光風霽月,從容不迫的秀才郎君,神色憂憂,到底還是顯露出了些對前程的憂心。

“這回鄉試課室中的同窗欲結伴同行,相互有個照應。”

祁北南與蕭元寶道:“馬俊義包攬了前去州府上的車馬,我們便不必另行準備了。”

“馬秀才恁大方,我記著哥哥課室裡還是有七八位秀才郎君的。”

蕭元寶這幾日都在給祁北南準備趕考的物品,也不是頭回下場去州府上了,準備起來倒也得心應手。

“這幾年在縣學讀書,大家相處的確實和睦。今朝是同窗,來時科考路上若走得遠,為官做宰,在朝堂中同窗便更顯可貴了。”

祁北南道:“如今多來往周到,也是為將來。有朝一日想起同窗之誼,遇事也會顧念幾分情分。”

蕭元寶想著,眼下最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郎君了,不說往上多遠,哪怕就上一重,也便是舉子老爺了。

免除賦役,有了做官資格,屬實易為人脈。

他不禁感慨:“到底是官宦人家子弟,想的果真長遠許多。”

祁北南道:“既是過日子,要想過得順心,如何能不下功夫去謀計的。”

蕭元寶應聲:“那我與哥哥多準備些吃食帶在路上吧,與同窗郎君們分食,咱也不能白白沾旁人的便宜是不是。”

祁北南說了句好。

此行前去磷州,不僅應考,他還想著順道把那頭買鋪子的事情給一併辦了,省得到時候再周折又去州府。

但那頭的生意若無人打理,到時候還得他親自費心前去。

他盤算一番,決定去磷州時把鐵男帶上,教他跟著自己跑一趟,提前熟悉一番,到時候鋪子租賃,還得要有人看著。

這一載有餘,鐵男在縣裡,識字算賬學得不差,已經大有長進。

他初到家裡時年紀不大,少年孩子最是學東西快得時候,家裡怎麼教,也便怎長本事。

如今十三四的年紀了,足以立些事。

且只要把鋪子的事情打點妥當,租賃收取賃金,也不是甚麼難事。

事情不難,但不能沒有人手。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用人使人何嘗又不是。

好在早先有那麼一星半點的預備,否則這時候更是不知哪裡去尋人來做事。

祁北南拿著去錢莊置換的出來便於攜帶的兩張五百貫交子,不知放在何處。

置放在包袱書箱中,只怕將東西遺落了去。

思索一番,覺得還是貼身放在身上。

七月二十一日,一行上十個人,車馬隊伍排做一長排,停在城門口。

家眷前來送行,細聲囑咐,依依惜別。

“好好待在家裡,若嫌乏味無趣了,可回莊子上住些日子。”

祁北南站在自要乘坐的那輛馬車前頭些,與蕭元寶囑咐:“少貪涼吃些冷飲,身子吃不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曉得。”

蕭元寶道:“哥哥也別讀書太晚,熬得眼睛疼。路上一切謹慎小心,考得好不好倒是其次,平安最要緊。”

“嗯。”

祁北南應承了一聲,看著跟前

長高了不少的蕭元寶(筆趣閣%小說)[(.co)(com),
已然快到他的下巴了。

蕭元寶長大,眉眼漸開,不僅年幼時的乖巧可愛,倒是生得更好看了些。

人總是在分別時方才用心的看一眼身邊的人,以此在分開的日子中足有清晰的面容用來思念。

他輕輕給蕭元寶理了理衣角,用只兩人聽得清的聲音說道:“也別不掛念。”

蕭元寶微微怔了怔。

他耳尖微紅,躲開了祁北南溫熱的目光,點了點頭。

馬俊義今朝從家中出門時便與外祖父小祖父請安做了辭別,老人家身子不爽利,自是不能來城門口相送。

舅舅舅母又去外鄉行商生意去了,一時間竟是無人在城門口惜別。

他只好在置了一盆子冰塊的馬車裡頭等著同窗。

馬俊義從窗子望出去,只見幾位同窗的爹孃差不多都前來相送,成親早的,妻兒更是掩面不捨。

他見此情境,胸中悵然,微微有些不好受。

此次鄉試,他爹別說是相送了,便是送來一封家書,勉勵或是囑咐二三鄉試一事也是好的啊。

他心中懷揣著一絲期許,信在路上耽擱了,沒趕到送在他手上。

可他心中何其清明,他爹有心送信,一個節度使,如何會連封家書都不能按時送到。

馬俊義心中哀涼,暗處譴責過他父親薄情寡義,卻又還是忍不得想從他那獲取些父愛。

他正欲要放下馬車簾子,以防再觸景傷情。

瞟眼見著站在角落的祁北南與蕭元寶,兩人不知在說什麼,十分和睦,眉眼間都有些笑意。

倒是也稀奇,祁北南也無父母爹孃相送,獨只蕭元寶一人送行。

他瞧著言笑晏晏,暖心動人的蕭元寶,心中一嘆。

更是覺著自己無用。

早前自己尚未全然發動去求人好,便從表弟的口中得知人家暫且沒有婚配打算。

他又不是痴傻之人,如何會不明白人家的意思。

一頭不免心生遺憾,如此好的一個小哥兒不得,另一頭又覺挫敗,接二連三的所求不得,論誰的信心都會受到些打擊。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時辰差不多了,諸位家眷,郎君們該出發了。”

趕車頭子見馬俊義靠在車子中神思倦怠,以為他是等的不耐了,便高聲言了一句,催促著人上路。

秀才們這才作別家眷,陸續上了車子。

蕭元寶喚鐵男照顧好人,與祁北南揮了揮手,未再言,只靜靜的看著車馬遠了去。

人在跟前時,再是作別也還未覺多不捨,真當是遠了,不見得蹤影,方才後知後覺的湧起些悵然若失的情緒來。

他長長吸了口氣,寬慰著自己很快便家來了。

這才儘量輕鬆的踩著街市上的石板回去。

馬車一路往城外行去,七八月上,正還是熱的時候。

車子裡的冰在第二日全部消融了後,怪是悶熱,大夥兒兩人一個車子,怕在路上悶得中了暑氣,有驛站的地方都會停下來喘口氣,歇歇腳。

祁北南去打了一壺冷茶裝在水囊裡,趙光宗找去了茅房,誠邀祁北南一起,他婉拒了。

打了水準備回馬車那邊,轉頭見著馬俊義,招呼了一聲:“可還好?”

“還成,我出遠門的次數不少,倒還習慣。”

祁北南點點頭:“那我先過去了。”

“祁兄,不妨到我車子裡坐一程吧,天熱趕路書也瞧不進去,我一

個人怪是乏味。”

馬俊義忽的道了一聲:“兩人說會兒話倒還打發時間,就是不曉得會不會打擾了祁兄。”

“怎會,我在車子上也假寐,書箱子都不曾打開。”

雖說馬俊義對蕭元寶生過心思,但祁北南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因此便對人生出敵意。

兩人結伴一道上了車子。

“今朝同窗的親眷皆來相送,倒是不見祁兄父母尊長。”

馬俊義從冰盆上端起了個碟子,內裡是紅豔豔的冰鎮寒瓜,他與祁北南吃。

“說來,竟還不曾見過祁兄的家裡人。”

祁北南道:“我少時父母俱喪,投奔蕭家。眼下正是農忙時節,叔叔不得空前來,嬸嬸亦是早逝。”

馬俊義聞言,眸子微睜,胸口深起伏了一下。

他連忙與祁北南拱手做歉:“不知祁兄家中是此,貿然發問,教祁兄想起傷心事來,是我之過。”

祁北南笑著擺了擺手:“馬兄也是出於關心,何過之有。往事已逝,我既能泰然說出,便已無妨。”

“祁兄當真是豁達之人,教我敬佩。”

馬俊義見此,喃喃道了一聲。

“馬兄似乎有心事?”

祁北南何其精明,早察覺出馬俊義今朝情緒與往日裡有些不一樣。

“若是願意,不妨道出,我未必能為馬兄排解心緒,但至少可做個嘴嚴的傾聽者。”

馬俊義他識得祁北南的時間算不得長久,兩人也是在縣學讀書時才結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