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別不掛念
他同馬俊義示意了一下,從馬車上取下了個水壺,遞給了老漢:“天熱趕路辛勞,喝口水潤潤嗓。老人家且與我們說說前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老漢見祁北南客氣,接過水壺,這才道:“老漢從懷鄉那頭來,還未上官道,就見著一夥滿臉鬍子的歹人,身上掛著胳膊長的大刀躲在山裡頭。他們不欺行路人,專指著進城趕考的書生下手吶!”
“老漢生生是瞧見個坐著車的讀書人
捱了他們一通老拳後被推進了河裡,驚得一身冷汗,臥在田裡頭不敢出聲兒,生等著他們走了才爬出去。”
“只是書生已教水沖走,不知死活呀!”
老漢說起來也是一陣膽寒。
祁北南見著他褲腿上還有幹了的水漬痕跡,一雙草蓆上也還夾著田中的泥,不似說謊。
“那老人家可曉得歹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是朝磷州那邊去的,他們要對讀書人下手,說不準是想在那頭蹲守著害人。”
老漢說得心中害怕,雖自家沒有讀書的兒郎,可見著這般光天化日行兇的事情,還是尤覺瘮得慌。
祁北南又問了老漢幾句,與了他一壺水,另外幾個肉餅乾糧,謝了他方才教人離去。
驟然間聽得這樣的消息,看著老實本分的老漢說得又有鼻子有眼,大夥兒心裡頭都慌了起來。
祁北南細細回想起來,當初天降異象後,屬實是鬧出了不少事情。
其間好似確實聽聞有歹人在鄉試時作亂,傷了前去趕考的讀書人。
彼時他在金陵參考,只聽說了小地方上出了亂子。
像是金陵那般繁榮之地,戒備森嚴,歹人再是兇蠻,也並不敢有行動。
於是便在偏遠的小地上,拿那些沒甚麼身世背景的讀書人開刀,尋釁滋事,挑戰皇權。
祁北南一琢磨,嶺縣可不就能算作是這些賊人作亂的小地方。
幾人見祁北南不知在想什麼,一直不曾張口,心中更沒了主意。
他們都是些學生,終日太平讀書,哪裡真見過打殺的陣仗,又見素日裡最是沉穩的祁北南都沒了話,不免心頭更是亂。
“北南兄,這事情究竟真假?科考何其嚴肅之事,怎麼會有歹人專門行兇,莫不是不要命了!”
“你們可還記得去年官府抓到了幾個四處散播謠言,煽動無知百姓起事的歹人?估摸此次在路上專門對讀書人下手的也是一個路子。”
諸人惶然:“那可如何是好!”
祁北南心中有些遲疑,片刻後,道:“不怕事假,就怕事真。科考固然要緊,可平安出來,好生生回去更是重要。”
“北南兄說得不錯,莫不是就這般原路返回,今年的鄉試就白白錯過?”
“大家別慌,所幸咱們此次是結伴趕考,不曾落單。”
祁北南道:“我們既沒有防身的武器,又沒有帶利索好手,也不知對方几人。要是真對上,大家可有信心?”
諸人都沉默著沒有言語。
讀書人再是高大,也不如練家子。
祁北南雖會點手腳,可也不能說自己與歹人搏鬥還護人安生。
“便先折返,重新準備?”
他們早已出了嶺縣地界兒,這一來一回的耽擱,只怕誤了趕考。
先前也是心大,想著前去磷州也不是頭一回了,都已經有了些熟悉,出發的日子便定的晚,誰預料路上會有這樣的事。
幾人做了商量,為安全著想,還是決定返回。
“幾位郎君,作何不前啊!”
不想都預備調頭了,一行押貨的人從後頭行來。
馬俊義見此,趕忙上前去攀談。
“呸!這些賊東西,竟對讀書人下手,要不要麵皮!真要有些膽氣,怎不去官府衙門滋事,柿子還挑軟的捏!”
得聞了有歹人害讀書人的事,那為首押貨的魁梧漢子道:“我們一行鏢師要去磷州送貨,郎君們若是擔心,
不如與我們結伴。”
“果真麼!”
諸人不免喜出望外。
“我們有傢伙什,不怕歹人!”
“這些賊人最好教我碰上,不與他一通腿腳,他不知太平日子過著有多舒坦。”
大夥兒見一行鏢師精神健碩,不免對此提議動了心。
祁北南想著回去重新整裝費時間不說,也不一定能找到比這些鏢師手腳更好的人隨行了,便答應了下來。
不過他心中謹慎,為求妥當,又還央了鏢師與他們這些書生一身衣裳,大夥兒都給換上,裝作了壓貨的鏢師。
祁北南身形高大,且不似課室裡的另幾個讀書人那般書生氣重。
換了束袖,額間捆了布襟,頓時還真就似鏢師一般了。
他便隨著押鏢人走在前頭些。
孱弱些的同窗混在隊伍中間。
趙光宗體格子也還成,隨著人趕馬車去了。
馬俊義本身就衣飾華麗,便就坐在馬車裡頭,做似郎君老爺。
“郎君,你的那身青色衣裳真是好看,穿著就似讀書人。”
祁北南身側忽的湊上前來個少年,骨骼寬大,個子不小,瞧著模樣十五六,濃眉大眼的。
“蠢小子,你以為是那衣裳的功勞,不知是人郎君氣韻好。”
領頭的鏢師笑罵了一句:“郎君別見怪,沒甚麼見識的混小子。”
“無妨。”
祁北南輕笑了一聲:“你要喜歡那身衣裳,換與你穿便是。我倒覺著這身鏢師的衣裳穿著威武。”
“多謝郎君!”
少年歡喜的揮了套拳。
看似歡快而發的動作,祁北南卻見拳拳生風,當真是練家子。
“你甚麼年歲了?”
少年道:“郎君,喚我秦韁便是,今年十三了。”
祁北南微微意外:“我當你十五六上了,個子生得真好。”
“我八歲就跟著我爹走鏢了,南來北去的,瞧著就比同齡人大些。”
祁北南點點頭:“當真是個有本事的好小子。”
鏢頭兒道:“郎君勿要誇他,這小子皮實得很。”
“若不是別無出處,也不會教他走鏢吃風受霜。若能去與大相公看家護院的,總都比這般強。”
祁北南道:“如此雖吃苦頭,卻長了一身本事,也是難得。”
幾個書生隨著押鏢人一路,路途勞累了不少,不過倒是安生。
幾日後,大夥兒順利抵達了磷州。
幾人深謝了一行鏢師,留了姓名,只待鄉試以後回縣城上再做答謝。
住進馬俊義家裡人提前賃好的宅子裡時,提心吊膽了幾日,大家方才將懸著的心落進了肚子裡頭。
馬俊義道:“這朝可也算是生死與共了一回。”
趙光宗應道:“可不,往後說來,又是一樁趣聞。”
大家一同笑了一場。
夜裡,祁北南在燈下寫信回去報平安。
趙光宗打著個燈籠進了他的屋裡來:“家書還沒寫好?”
“快了。”
祁北南眼睛落在紙業上,不曾留意趙光宗,待著罷了筆,方才見著人竟連被褥都抱了來。
“你這是作甚?”
趙光宗將褥子往榻子上一鋪:“想著路上的事情,怪是嚇人,我來與你作伴。”
祁北南道:“你都多大的人了,竟是還這般,也不怕人笑話。”
“一路安順,今兒晚間吃飯時,你們幾人不還在談是不是那老漢扯謊嚇唬人麼,怎的這時候又慫了起來。”
祁北南半晌不見趙光宗回答,走上前去,這小子裹著被子竟已經睡熟了去。
來時緊繃了一路,如今好不易鬆懈下來,又還舟車勞頓,怎會有不睏倦的道理。
祁北南看著窗前的皎皎明月,桂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
不知嶺縣今夜的月亮是否也如此皎潔。
他輕輕吐了口濁氣,不知覺間覺著自己變了許多。
若是換做昔年,遇上這朝趕考路上的事,他定然熱血不已,便是獨自一人行,也要與歹人鬥一場。
如今竟是為保安生,連半路返還的主意都能想出來。
他不由得搖頭笑了笑,許是答應了人,要平安罷。
作者有話要說